目莲尊者是佛界得道高僧。
目莲自幼丧父,全靠母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他辛苦拉扯大。
然而,因寡母念他无父可怜,对他是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极尽疼爱。因为这份宠有余,教不足的爱,养成了他狂暴任性的脾气。长大后对母亲也是稍有不慎,即恶语相向兼拳打脚踢,母亲自是苦不堪言。
不过目莲母亲不幸中万幸和聊感安慰的是,儿子虽粗暴愚鲁,倒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母亲日渐年老体衰,他还是能做到勤快地下地干活,种得粮食收成养活自己和老母。母亲也念他辛苦,常常做饭给他送到田间地角,只是他还是脾气古怪暴躁依旧,动辄对母亲非打即骂,让母亲实在消受不了。
这一日,他在田里一手把着犁,一手甩着赶牛棍耕地。地犁了好大一片,牛儿无论如何驱赶,都不前进了。目莲也感觉累了,手中鞭儿也不甩,停了下来,准备收拾好就上田坎休息。
“啾啾啾”他看好一棵树准备牵牛过去拴那树干上。树上三杈处的鸟窝,一窝小鸟儿争先恐后地叫。他循声望去,几只小鸟伸长没长全羽毛的脖子,张开嗷嗷待哺的嘴,妈妈样的鸟儿衔着虫子一只只依次放几只小鸟嘴里,又赶快飞出去,又回来喂食,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目莲好一阵子看得入迷,慢慢陷入了沉思。想着小鸟就是这样被鸟妈妈一口口衔食来,一口口喂大的,鸟妈妈一遍遍来来去去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
他第一次突然联想到了母亲,母亲也应该是像鸟妈妈那样一口口将他喂养活,还一个人将他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拉扯大,更是多么辛苦不容易。那一瞬,心性愚钝粗鲁的年轻目莲,脑子竟然开了一点儿窍,觉着了母亲的不容易,觉出了他对母亲素日的粗暴无礼,有了回心转意的悔意。
这时,他远远看见母亲又背着满满一背篓喂牛的青草,佝偻着腰,手里提着给他送来的饭桶走来。他总算首次看见了母亲的衰老和身上的沉重,他要赶忙去迎接去减轻母亲的负担,就飞快地冲向母亲去。只是这个蠢家伙,首次有了迫切的怜母孝母之心,一心只想快点,竟忘了丢下手中的驱牛棒。
母亲远远见着这脾性火暴的儿提着一个打牛棒奔来,大惊失了色,想这暴躁儿是活儿干得太累心气不顺,还是嫌她饭送吃了?看那那阵仗那架势脾气是大大超过以往了,竟然那么远就提着棍子朝她奔去,这不明摆着要对她大打出手往死里打吗?于是慌里慌张放下背瘘和饭桶在田边,就速速跑回了家。
左想右想前想回想,想自己年纪轻轻守了寡怎样的可怜,一把屎一把尿一个人拉扯大孩子怎样不容易。原想母慈子孝,没想到儿子这么对他,还有个啥活头,心酸地不是滋味。想来想去,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没个念想,就用了一条绳子拴着梁上,自己钻进去踢了凳子一了百了。
目莲吃了饭继续犁田,犁到天快黑收工回到家。回到家看到屋里黑灯瞎火,敲门门不开,叫娘娘不应。纳闷着想法进了屋四下找母亲,才发现母亲已经吊到梁上没气了。他嚎啕大哭,哭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星辰失色。
待泪流干,安葬了母亲,把母亲睡的那块木板做成了母亲的神龛供奉起来。晨昏不分,昼夜颠倒,要为母守孝三年,暖烘烘的太阳一出来,他想起母亲素日里有风湿痛怕冷,就把神龛放太阳光下晒。
这日阳光灿烂,他又把母亲的神龛郑重其事放到门前台上晒太阳。台下晒着他的粮食。忽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黑风黑雨就要来了。
本来这天,天上的天神意要打雷劈收了目莲,母亲因他而死,他委实罪过不小。
目莲至母亲离去之日,就一直食不知味睡不成眠,神思恍惚。但这日他还是及时发现了雷雨一触即发的天象,一个箭步冲到了晒坝里,然而他并不急里忙慌赶去抢收他的粮食。他冲到晒台,将代表母亲的那个神龛宝贝一样抢到怀里,又飞快跑回屋檐下,将神龛郑重其事放在堂屋神位上供奉,全然不顾他的粮食。
雷神看见他诚心诚意的忏悔之心,日月可鉴,就鸣雷收兵停止了电闪雷鸣。目莲自是安然无恙,然而其实,自母亲一去他已心痛神伤,悔断肝肠。人世间,他已看透生死,对红尘全无眷恋之心,三年守孝期满他出家修行去了。他想得道修仙,去超度母亲亡魂引去极乐,以补之前自己罪大恶极的不孝。
暮鼓晨钟中,当了和尚的目莲,道行已经修得很深了,他下碧落黄泉去找母亲,下界地神告诉他,他的母亲已落入六道轮回进到牲畜道投胎为狗。目莲离了下界回到人界,找到母亲投身的狗带在身边。
怕转世为狗的母亲累着,就挑担上山继续修行,担子一头放着母亲转世的小狗,一头放着代表他母亲的神龛。他横挑着担,不愿把代表母亲的任何一方放在身后怠慢。路并不是都那么宽到可以横挑担子的,但山上那些有了佛性的花草树木,皆感念目莲一片赤诚之心,通通自动让路,横挑着担的目莲畅行无阻。
但一棵臭脾气的泡桐树横眉冷对,就是不让路。冷嘲热讽目莲害死了母亲还装模作样,人死不能复生,迟到的忏悔那是秋天的蒲扇多此一举。死后的敬孝,那是夏天的棉袄不合时宜。目莲愧疚地绕道挑担横行,他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悔过。
仁厚宽容的佛祖看不过去,他斥责泡桐树:“目莲在母亲生前已有悔心,只是母亲无福消受。再说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佛以慈悲宽大为怀,你却倔强地死揪着人的过去不放,脾气臭,油都是臭的不配供奉佛前。”从此,神前不供桐油。
目莲一边青灯古佛修行一边奉养小狗至老死,然后也跟母亲魂灵一并升入仙道,至此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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