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

一尘的爹年轻时迷上了戏曲，高考都没参加梗着脖子瞒着一尘的爷爷辍学跑去学戏。一尘的娘小时候家里穷，家里男仔勉强可以上几年学，作为女娃的一尘娘就没这福气了。所以，一尘娘今生最大的心结就是不识字，嫁了一尘的爹开始学戏之后，不识字就上升为心劫了。

不认字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凭直觉认路，依常识听电视，大概看什么都隔一层纱吧。一尘小时候经常听见爹唱一句，娘模仿着音调学一句，两人常常为一句唱词掰扯老半天才有进展。一出戏揉碎了，再小心翼翼地拼凑许久，方上得了台面。

一尘的爹娘就是靠这一身“要饭”本领养活几个孩子。他们早先出去接活，东家办喜事却不给唢呐班饱饭吃。班里的妇女逮着饿肚子的孩子打，嘴里喊着娃馋的怎么哄也哄不好。主人家无奈，看着孩子可怜，又是大喜的日子，也就多给几个馒头就是了。在贫苦中挣扎的一尘爹娘眼中，唢呐班卖艺是在抱团乞讨，上学才是扬眉吐气的正路。所以任外人好说歹说地苦劝，凭几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恳求，二老总是不愿把他们挣钱养家的手艺活传授给自家孩子。

由于爹娘的一念之差，从小看着戏台子上笙箫、铙钹、唢呐、鼓锣长大的一尘，是个乐艺白痴。尽管那时家里有琵琶和二胡，放在木箱子里，却无人问津。这真令人遗憾。或若一尘学了二胡，也不用发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背着胡哥在大街上拉上一段惨惨戚戚的《二泉映月》，也总能养家糊口。

一尘多年来一直欣赏吉他自由流浪不羁的气质。一日，一尘被日积月累仗琴走天涯的江湖侠气冲醒了头脑，用积攒的生活费咬牙买了单面。当然瞒着爹娘，倘若他们知道了，肯定伤心欲绝恨一尘不务学业。一尘希望此后距离仗琴走天涯的大道近一步，更近一步，不至于品趣空洞，不至于心死情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