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老二睡到下午,哪怕出来吃喝,也一副梦游的模样,说话只有气音。
他找到我,说,“我想跟你聊聊”。
这句话意味着将要开启一场严肃的对话,就跟“无意冒犯”预告着明知冒犯的言辞一样。
他从萨克斯风的诞生讲起,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乐器。
“古典萨克斯风很小众。交响乐团至今都没有接受萨克斯风。有人说是因为萨克斯风的声音无法融入,其实根本不是如此。”
他很喜欢古典乐,对萨克斯手通常走的爵士乐并不感兴趣。
我不懂音乐,但非常懂什么是小众的感觉。
“你知道我跑过马拉松。但你知道第一个跑波士顿马拉松的女子运动员是被误以为男子才报名成功,跑完之后就因为是女性,成绩不被认可吗?”
“这个世界直到1971年才正式接受女人可以跑马拉松,不过五十来年。”
“如果你想尝试别的乐器,大可一试。但没有必要因为交响乐团不接纳萨克斯,而改变自己。”
“这个世界需要改变”,我说,“大不了等那帮老脑筋走了。”
他朝我咧嘴一笑。
“你说,人生什么时候才会快乐?”
啊~~,青春期的经典话题。我脑子里警铃大作。
“坦白地说,人生不是在追求快乐。或者说,无论怎样的人生,都各有各的挣扎。”
“我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意义?”
“你很喜欢音乐,这就是意义啊。”
他依然忧心忡忡。
“如果你想以此为业。天花板可以是暑假夏令营里的那个教授,世界知名的古典萨克斯音乐家,底线是你现在的私教老师,一边给孩子启蒙,一边读萨克斯的博士。他也有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生活或许比我现在给你的窘迫些,但工作的时间也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应该有很多快乐的时候。”
“如果你不想接受那样的生活水准,就读个好找工作的学位,加一个音乐的双学位。然后,像我现在一样,找个固定工作。只要不在职场上爬梯子,单纯混个工资条,以你的智商,费不了太大的心思。八小时之外,也是玩音乐的一条路。”
忽然,他抱住我大哭,断断续续地说,“我原来以为只有看电影才会开心得哭出来,原来日常对话也可以。”
“你这是开心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我现在决定好好研究音乐。”
“现在?哪个现在?是最近,还是现在?”
“现在这个现在。”说完,他继续抱住我哭。
我只能抱着他,心里有点怪怪的。这样的桥段电影里大多出现在出柜时,不过,我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你知道我有本日记吧?”他问,“我要把这个时刻写到日记里。”
当然知道啊,那个黑本子,平时被他扔在电脑桌的键盘托上。
“当然要记下来!万一你以后成了世界知名音乐家,这日记就值老鼻子钱了。”他破涕为笑。
在旁观者眼里,他对音乐的爱,显而易见地天然纯粹。殊不知,他自己这般彷徨,踟蹰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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