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讲什么?
1. 历史不仅是故事,历史也存在第一性原理
2. 用第一性原理看懂中国的社会变迁
3. 用第一性原理把握中国的历史与世界角色
【历史不仅是故事,历史也存在第一性原理】
第二层用意,我们在想施展老师老师这么棒的内容,我们应该怎么推荐给更多的新用户。如果你还没有系统学习过施展老师的《枢纽》这一系列的产品,今天这场直播你可以把它当做一次预习。又是复习,又是预习,我们就跟施展老师商量有什么东西是提纲挈领的,不管是老用户还是新用户都帮助他看到整场课的全貌。
今天这场直播我们为什么把它叫做人人都需要补的一场大历史课?历史这个东西,特别是中国历史,哪怕你不是一个历史爱好者,你肯定多少都学过。你知道一些历史故事,知道一些事实,但是施老师讲的大历史课跟你以前学过的都不一样。
有哪些不一样呢?施展老师讲的这套东西并不是要告诉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实是什么,而是让你站在更高的维度上整体把握中国的三千年。也就是说不是要告诉你是什么,而是要告诉你为什么。所以,这也是这门课的独特之处。
这个逻辑背后其实就是施展老师一个独特的分析工具,就是今天我们要讲的历史的第一性原理。今天的这场直播施展老师会分三部分来讲,第一部分,施展老师会讲一讲历史的第一性原理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在历史上你看到的那些博弈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第二部分,我要特别预告一下,这部分其实是施展老师老师最新的理论迭代。我钢跟已经偷偷听了一部分,非常精彩。施展老师会在这一部分用第一性原理帮助你来看过去,也就是说中国的社会变迁是怎么发生的。
第三部分,施展老师会带你继续用第一性原理这个工具帮你看未来,把握中国在世界上的角色。这三个部分可以说是层层相扣,非常精彩。我现在就不多说了,有请施展老师带我们进入这一场精彩的分享。
现在先来说第一个话题,这个话题约等于是对《中国史纲50讲》里面内容的一个复习,对于老用户而言。那就是历史的第一性原理究竟是什么?
我在《中国史纲50讲》里面的第一讲就已经谈到了,什么是历史的第一性原理呢?实际上我们过去所看到的对于历史的介绍、对于历史的书写,往往都是帝王将相的各种权谋或者是犯我者虽远必诛。实际上你去观察历史基理的话,你会发现历史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畅快淋漓,历史上的大人物,不管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他们往往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如果你把这些读出来的话,你才找到了解读历史更深层的法门。
这一系列的不得已是基于什么呢?实际上是每个人都处在一个特定的局当中,每一个人从古代到今天到现在都是一样,都处在一个特定的局当中,处在一个特定的结构当中。这个局、这个结构实际上就是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利益群体,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博弈的一个结构。
我们对于历史的分析,或者刚才我所谈到的历史人物的各种各样的不得已,你如何理解它?全在于首先你如何理解他们所处的这个局、所处的这个结构,他们在这种局、在这种结构当中,他们是如何博弈。
博弈的时候,肯定你想做什么事,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取决于你周边的人采取的是什么样的策略,你的策略取决于你周边人的策略,而你周边人策略的变化同样也取决于你策略的变化。
我们看到具体历史人物时候一定要看到背后的博弈关系,你才能真正理解到这种历史人物的不得已,你也才真正摸到历史深层次的东西。
接下来更具体的说一下,就解读中国历史而言要面对的一系列博弈过程。对中国历史来说,又有一个很复杂的东西,这是一般国家历史当中很找面对的。就是中国历史当中的博弈实际上是一个双层结构的博弈,什么叫双层结构的博弈?双层结构,可以说两个层面,一个是大博弈,一个是小博弈,这是在不同的尺寸和空间维度上形成的,大博弈小博弈分别是什么呢?
先从大博弈上来说,看过我的书,或者说听过我《中国史纲50讲》这门课的朋友们会知道,我在里面谈到了今天我们所谈的中国以及我们谈论的过去发生的中国历史,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内在均制化的存在,包括中原、草原、海洋、高原、西域等等多个亚区域的多元体系。
每一个区域彼此之间都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地理、气候、生态等等一系列方面的差异,这些差异使得这些亚区域之间的差异是没有办法被消除的。所以,它们在历史上的中国一直是这样一种多元体系性的存在。
这若干个亚区域彼此之间的博弈过程就构成了刚才我所说的那个大博弈的层次。就古代中国而言,这个大博弈的层次里面最核心最重要的一个博弈关系,就是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博弈关系。
在这个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博弈关系,构成大博弈这个层次,它构成了下面小博弈层次的外部约束条件。小博弈这个层次是指什么呢?咱们就以中原为例,在中原内部,我们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群群体,有君主、贵族、官僚、百姓、军人、商人等等,所有这些群体,他们彼此之间也会进行不断地博弈。
所谓博弈实际上就是取决于他们彼此之间进行各种各样资源的争夺、资源的分配,你要进行资源的争夺和分配的时候,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你们这个博弈加在一块,这个大的群体你们这个共同体好歹得能活下去。而能活下去与否,取决的约束条件是什么呢?是大博弈这个层面上。
简单来说,就是你在中原这边能看到我们所说的君主、官僚、军人、平民等等所有群体,他们之间的博弈关系都要受制于大博弈层次上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博弈关系。
一旦进入到两层博弈结构上来理解的话,你对中国历史的理解马上就变得多元丰富立体起来,跟我们过去所看到的理解的历史全都不一样了,不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也不再仅仅是一个一个简单的事,而是有一个很复杂、很丰富、很多元立体的结构。
在各个人群、各个群体、利益主体不断博弈的过程当中,博弈到一定程度,他们会达到某种均衡状态。所谓均衡状态,就是我往前再多花一分力气已经不值得了,因为多花一分力气有可能只收回半分成果,对你而言也一样,你也可能只收回半分成果。在这种情况下对谁来说都不值得,此时大家的博弈关系大致就稳定下来。
稳定下来之后,相当于我们前面所说的资源分配、资源争夺都进入到了某种稳定状态,人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进入到了一种大致的稳定状态。这种被稳定下来的状态,被稳定下来的结构性的关系,我们差不多可以称之为制度。
我们在历史上所谈论的各种各样的制度,并不仅仅是在纸上规定的具体条文,它绝不仅仅是这样。假如纸上规定的条文就能成为制度并有效运转的话,今天我们知道的非洲一个国家叫利比里亚,它有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之一。因为利比里亚这个国家的宪法完全是照着美国的宪法原封不动抄下来的,当然里面没有50个州,除此之外的宪法条文基本上是照美国宪法抄下来的。
但是利比里亚运转得非常糟糕,这个大家知道,所以所谓的制度并不仅仅是一部规定在纸上的条文规则。制度要想有生命力,要想有存活力,一定得跟这个社会当中的具体利益结构,它的资源分配的结构彼此之间得有契合性。可以说我们刚才谈到的博弈均衡的结果,是我们能够看到的表层制度最重要的底层支撑。一旦脱离这个底层制度,任何表层制度都是废纸而已。
什么情况下制度会发生变迁呢?一定是你博弈的均衡被打破,什么情况下均衡会被打破呢?两种情况,或者是有新的要素注入了,或者是原有的某种要素消失了,于是博弈均衡就被打破,于是秩序发生动荡,人们就开始建立新的制度,这就带来了制度的变迁。
我们刚才一直在谈各种博弈的过程,博弈带来的历史演化的基理。博弈最重要的决定要素是什么呢?我可以从内部和外部这两个方向上来解释一下,就内部来说,我们实际上要谈到的就是内部的动力机制,这个动力机制是什么呢?实际上就是各个博弈的利益主体他们的欲望,这欲望包含很多的内容,比如你想要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名望、更高的地位,甚至某种意义上你想要诗和远方。可是你也需要有能达到诗和远方的条件,同时你也需要一系列的资源来支撑。
所有这些人们各个博弈的利益主体对各自所认定的最渴望追求的利益的追逐,这也是博弈当中最有力量的一种动力机制。
我们可以说博弈的决定要素,内部的动力机制取决于什么?取决于各个博弈的利益主体内在的欲望。同样还有一个外部约束条件,就是你们这些家伙进行博弈的时候,你是想要争夺资源,想获得更好的资源匹配。问题就来了,你要想争夺资源,你依靠什么呢?最底层你所可以依靠的、最牢靠的东西实际上是你的暴力能力。就国家政治层面而言,就是你的军事能力。
紧跟着一个问题,你如何养活你的军事能力?那就需要财政,需要钱。而财政这笔钱从哪来?通过税收来完成。紧跟着的问题是谁帮你收税?以及有人帮你收税,你要花钱养这帮帮你收税的人。帮你收税的人是谁呢?就是官僚体系。
紧跟着还有一个问题,官僚体系收税的话,他是面对什么群体收税呢?面对这个社会当中的老百姓,老百姓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他是在草原上游牧的,在上定居的,还是在高山上来回移动,还是在海上到处漂着。不同的存在状态意味着不同的社会结构,也意味着征收税负的成本完全不一样。对于一群定居的人来说,你征收他们的税的时候成本比较低,对于在海上漂的人你想找他就困难,你征税的成本就比较高。
税收成本不一样,就带来了你这个地方的财政能力不一样,带来的结果就是支撑你的军队的能力也不一样。进一步转化为你一系列的博弈逻辑、博弈关系全都不一样,既会带来内部的小博弈这个意义上的博弈关系不一样,同样也会带来外部的大博弈这个层面上的博弈关系不一样。
当然还要加上另外几个东西,我们刚才谈到的你在草原上游牧,还是在中原农耕定居,还是在海上漂着,直接取决于这些百姓生存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生态条件,直接决定了你们了生存样态,而这些生存样态又决定了这个地方的财政逻辑、税收能力以及军事能力,会转化出一系列的约束条件出来。所有外部的约束条件加在一块统称为秩序,那么博弈的决定要素就是内部的动力机制、欲望和外部的约束条件、秩序,这两个东西加一块是我们所看到的整个历史的第一性原理。
《中国史纲50讲》一方面从空间结构谈到了刚才我们所讲的小博弈跟大博弈这两种层面的博弈,在空间结构上它一定会远远超出中原这个区域,会进入到中原、草原、海洋、西域、高原等等各个方向,一个大的空间结构,我们看到在这个大的空间结构当中,各种博弈关系是怎么展开、怎么进行的。中国历史一个足够宏阔的远远超出中原历史之上的中国历史,它又是怎样展开的。这是从空间层面上。
从时间层面上,《中国史纲50讲》这门课又是把中国历史当中的博弈结构、博弈的关系伴随着每一次的技术变迁,带来了怎么样的新的经济资源,从而怎样改变了各个地方的小博弈的关系。而小博弈的结构性关系一旦被改变,意味着这个地方的社会结构的变化,进而导致了这个地方跟其他地方之间的大博弈关系的变化,从而引发了整个中国历史的不间断的演化进程。
对于整个这门课都是在这样的历史第一性原理之下进行分析展开的。这是我今天要谈到的第一个部分,就是历史的第一性原理是什么。接下来我会再进一步去谈用第一性原理来看中国的社会变迁,我们会发现一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刚才施展老师也介绍了,《中国史纲50讲》除了在时间线条上会展示社会变迁的逻辑是什么,另外还有一条线索就是空间线,时间和空间共同构成了一个时空坐标系。在空间这条线上,就是说在中原以外,到底在草原上、西域、高原、海洋这些亚区域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些区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刚才说到施展老师在《中国史纲50讲》里空间这条线索,刚才施展老师也讲了,他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理论更新,其实这个理论的迭代就是跟空间这条线有关。因为在古代社会,所谓的制度核心就在于说中原和草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所以接下来施展老师的第二部分分享,他会用到制度经济学的一些理论去给你讲一讲在古代社会,中原和草原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来发展变化的。下面,我们继续请出施展老师。
施展:我接下来用刚才我所说的第一性原理来解读一下中国的社会变迁,我就会从小博弈跟大博弈这两个层次上来具体解读一下。
先来说一下小博弈,所谓小博弈,刚才我谈到了,像中原、草原、西域、高原等等这些地方,它的内部不同利益群体的博弈。这里我没有办法展开各个方面全都讲,就以中原为例,因为中原内部的社会结构最复杂,跟另外几个地方相比。社会结构复杂,自然博弈关系也复杂,用这个作例子可能是更容易解释清楚的一个东西。
就中原这边来说,这个博弈的利益主体,我们可以把它比较简化地表达为如下几个重要的群体。第一,君主,这毫无疑问,你讨论中原问题必须要讨论到它的君主。第二,贵族。第三,官僚。第四,内臣,所谓的内臣就是像太监、外戚,就是皇上老丈人他们家。
前面四个在我们以前的历史叙述当中经常把他给表达成为这些是统治阶级,还有一个被统治阶级,平民。当然还有其他的利益群体,但是比较重要的对历史大的走向真正有影响力的是刚才我们所说的这几个。
刚才我谈到了君主、贵族、官僚、内臣这些过去都被称为统治阶级,平民被称为被统治阶级。以前咱们的历史叙述里面一般都在谈说统治阶级是一伙的,他们会联起手来共同压迫被统治阶级。实际上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问题在哪?很简单,你想一下,对君主来说,谁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位置呢?实际上平民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平民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威胁到君主的位置,谁真正能威胁到?只有贵族。所以,假如换成你是君主的话,你最盯着的,你最提防的会是谁?一定是贵族,最有能力威胁到你位置的人,那才是要提防的人。
既然你要提防的是贵族,你肯定要找盟友,盟友是谁?反过来还得先看一下贵族为什么有能力威胁君主?原因有很多,一个原因,贵族的身份高、血统高,相对有号召力,能够动员人跟着他一块走,并且他的力量也比较大。原因之二是贵族由于他的血统、身份、地位等等这一系列原因,他对君主很少有依赖性,或者说对君主的依赖性比较小,他基本上自己就有饭吃。而对君主来说,我如何能够控制这些贵族呢?实际上难度很大,因为人家并不求着你,我如何才能控制贵族呢?我除非找到另外一帮一定得求着我的人,我找到那一帮人,用他们来制衡贵族,这帮人是谁呢?就是官僚。而且对君主来说,什么样的官僚最好用?出身于平民的官僚最好用。这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科举如此发达的原因之一,科举发达需要很多原因,但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皇帝得大力推动科举。
为什么皇帝会大力推动科举?因为只有通过科举,我才能在平民当中找到足够多的可用之人放到官僚体系中。为什么皇帝如此重视这件事呢?原因很简单,从平民出身的人,没有自己独立的根基,他也没钱没地没房产,这种情况下,他对君主的依赖远远大于贵族对君主的以来,贵族某种意义上对君主有反抗性和制衡性,平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由平民构成的官僚体系也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说官僚体系对君主没有制衡性的能力,这个说法有点绝对,官僚体系对君主在另一个意义上有制衡能力。君主要想用他们来制衡贵族的话,肯定得让这个体系运转有效,如何确保效率呢?我就得让所有人都服从同样的规则,按照同样的逻辑来做事。可是,只要你君主任意违反你所制定的规则的话,意味着官僚体系没法做事,君主想要制衡贵族,你这个武器就丧失了。所以,官僚体系反过来会以这套规则的名义来反抗君主对他的任意指使。
这种情况之下,君主也会感觉很不爽。举一个例子,比如如果你读过黄仁宇先生的《万历15年》的话,过去咱们一直说万历皇帝很糟糕,躺在后宫40年不上朝,幸亏大臣勉强把帝国支撑维系下来了。但你读一下《万历15年》你就发现,实际上万历皇帝有很多不得已、很多无奈,他小时候多少励精图治,他小时候有那么多美好幻想,最后全都泡汤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他的很多想法和官僚体系永远不合拍。
当然你也不能说万历的很多想法就一定对,但是一定是官僚体系对君主各种不按套路的想法制衡力太强,强到最后万历完全绝望了。于是索性躲在后宫,而前面的官僚体系力量仍然非常强大,因为大明帝国建立的那套规则系统非常强大,于是帝国仍然可以运转,而万历皇帝也就被历史学家们,被我们今天人经常说成是一个懒惰的皇帝,一个不理朝政、不上朝的皇帝。实际上你进入到这种具体的历史博弈的局当中,你也会发现时人的各种无奈,各种不得已。你仔细看那本书的话,你会发现官僚们也是受制于这种局,他们有各种不得已,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为他负的责任,不能为这个开脱,让你到这个位置就是让你面对这些问题了。有问题我不得已,于是就可以推托责任,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负责了。
绝对不能为他们开脱,但是我们分析历史理解历史的时候,一定要看多一个层面,此时你的理解力才完整。
继续回到明朝,对皇帝来说,他发现皇帝体系如此之强大,对皇帝的制约力如此强。但是皇帝也不敢放手用自己的这些兄弟藩王制衡贵族,因为他们是有可能篡位的,明成祖朱棣就篡位成功了。皇帝怎么办?就得找到对自己依赖性更强的人,同时这些人又不在一套完整的规则体系里面。在规则体系里面的人,我们可以说他们的身份有共同性的身份,但不在规则体系里面,他们就有私人性的身份。这些人就是宦官、太监,所以我们看到明朝有那么多权势熏天的大太监,这些太监可以对重要的大臣某种时候进行生杀予夺。
是因为他们有权力吗?不是的,实际上皇帝拿他们当做自己的工具代替皇帝行使权利而已?那个时代,一个太监倒下去,千万个大太监站起来,不断的还有皇帝对于大太监的利用,用他再来制衡官僚体系。这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君主、贵族、官僚、内臣、平民等等各种各样的群体他们之间的制衡关系、博弈关系。
于是很多事情有的时候推不下去,有的时候反正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刚才我们说了,任何人都不能因此而免责说我的不得已。
虽然不能免责,我们同样也要看到他们某种不得已,从而我们对历史的分析才更多了一个理解的层次,以及我们来理解现实、理解当下的时候,我们的思考、我们的分析、我们的辩论也才能够更加切合实际。
这是我们所说的小博弈层次,在中原体系这个亚区域内部它的各种各样人群之间的博弈。接下来还有一个大博弈的层次,大博弈的层次,我们就以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个核心的线索来解释。实际上拿中国跟西方对比一下,跟欧洲对比一下,我们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当然这儿我所说的中国跟欧洲都是指古代社会,就古代社会来说,我们会发现对欧洲国家来说,他们政治上的核心问题是什么呢?政治上的核心问题是统治正当性的问题,你是否有资格在这儿统治,这个统治正当性在过去的解释是君权神授,我们都是上帝直接授命我当君主的,所以我应该在这里当君主。后来君权神授说法不灵了,又转换为人民主权,于是用人民取代了君主的位置。
从君主转换成人民,这仍然是在追寻统治正当性的根基何在的问题。接下来又来讨论究竟什么样才叫人民,这个又复杂了,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开一次讲座专门讲这个问题。
对于欧洲国家来说,政治的核心问题是统治正当性的问题,但对古代中国来说不是这样。统治正当性的问题从来没有构成一个严肃的问题,古代中国的政治核心问题是什么呢?是中原跟草原、农耕跟游牧这两大人群彼此之间的战争与和平的关系问题。
甭管对于草原来说还是对于中原来说,他们绝大部分的内政问题都要从属于中原和草原的战和关系问题,中原和草原的战和关系就构成了我们所说的大博弈层次。而下面的中原亚区域内部,中原亚区域内部,各种利益群体的博弈是小博弈的层次,小博弈里面的逻辑关系要从属于大博弈这个层次的逻辑关系。
刚才主持人也说到这是我比较新的一篇文章,我在《枢纽》这本书之后继续思考中国历史问题,形成新的理论迭代。这篇文章实际上是我和中国民族报的理论周刊合作的一篇文章,明天就会见报,很快我也会转载到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面来。在这里面,我进一步尝试用制度经济学的方式来解释中原跟草原的关系,假如听过我《中国史纲50讲》课的朋友们知道,我一直强调所谓中国史并不是中原史,它是远远大于中原的,包括中原、草原、西域等等这些亚区域的体系,这个体系史才是真正的中国史。
我们刚才谈到中国史,从制度经济学的层面来看,中国史是如何演化的,或者这个体系史是如何演化的。我们把中原跟草原放一块作为一个大的体系的话,我们会发现当然还有其他的区域,当然主要的是中原跟草原。作为一个大的体系的话,我们会发现这个体系有两种样态,一种是外部均衡关系,一种是内部均衡关系。
什么意思呢?我在这门课里面也谈到过,所谓的外部均衡关系实际上就是中原跟草原两边都是一个比较强大的政治体,他们彼此之间进行外部对抗的关系,比如汉朝跟匈奴之间对峙的关系,比如宋辽对峙的关系,这种都属于外部均衡关系。
还有一种属于内部均衡状态,什么是内部均衡状态呢?比如像元朝,比如像清朝,都是把长城南北、中原、草原都统和到同一个大帝国内部。
因为古代的技术条件所限,几大文明区某种意义上是分别隔离开发展的。就东亚大陆这边的秩序而言,它的发展基本上就是中原、草原、西域、高原这几块加在一块,它们作为一个大的体系,这个体系跟其他区域的体系某种意义上隔离开发展的。我们来分析这个体系的时候,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我们会发现任何一个体系的演化方向差不多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就是这个体系作为一个整体,它的成本最低的状态,一定会往这样一个方向演化。
中国作为一个体系来说,什么情况下总成本最低呢?很简单,内部均衡状态,为什么呢?在外部均衡状态之下,你会发现比如宋和辽的对峙关系,尽管历史上公元1004年签订了澶渊之盟之后,一直到北宋灭亡一百多年的时间,宋辽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但是双方仍然都必须维持着强大的常备军。这就意味着你需要付出巨大成本来养活这些常备军,此时你作为体系而言,成本就比较高。他会逐渐往成本比较低的方向演化,什么样的成本比较低呢?内部均衡状态,像大清就是一种内部均衡状态,他不需要养活长城南北两支庞大的常备军了,实际上长城南北已经融为一家了。这种情况下,在这种内部均衡状态之当中,整体作为一个体系,成本就会比较低。
既然作为一个体系,一定会往成低的方向演化,我们就可以说中国历史作为一个体系史,最终一定会往类似于大清这种多元一体的方向演化。
而在这个演化的路径里面,我们还可以进一步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从另一个方向对它进行解释。这个体系究竟会扩展到一个什么样的规模。咱们知道大清在入关之后,假如你对古代的中国历史地图比较熟悉的话,大清入关后统治的区域约等于当年的大金加上南宋,某种意义上再加上西夏,反正不是很大。后来逐渐的把藏区纳入到它的统治范围之内,到了乾隆又把西域,又把准噶尔整个打掉了,终于到了1757年,乾隆彻底把那个打掉,把西域纳入中国疆域内,为今天的中国奠定了一个领土基础。
可是我们进一步要问,它是否还有可能进一步扩张?帝国的扩张是否会无限继续下去呢?不会,为什么?因为这又涉及到一个新的问题,就是你的边际收益的问题。我们可以这么解释,一个组织,咱们先不说国家,简单就说一个组织,一个组织的规模扩大的时候,它的组织成本一定会上升。很简单,比如你要管理十个人的公司,跟你要管理一百人的公司,管理成本是绝对不一样的。
这就是我所说的,你的组织规模扩大的时候,组织成本就会上升。为什么组织规模还会扩大呢?因为它会带来更大的规模收益。比如说得到最初只有十个人,到现在扩展到了两三百人,它的组织成本一定比过去大幅度上升,但是因为规模扩大了,带来了大量的规模效应、规模收益。只要你的组织收益扩展上升大于你的组织成本的上升,此时你就仍然可以扩展下去,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你的组织成本继续上升,你的组织规模继续扩大的时候,规模收益增幅却有可能开始递减,成本的增幅开始递增,最终达到一个均衡状态。到的那一刻,你的组织成本等于你的组织规模扩大所带来的收益,到了那一刻就是我所说的边际收益递减为零。在那一刻你组织规模再多扩大一分,你反倒开始损失了。你组织规模要减小一分,你仍然有扩大的余地。而你刚好停在这儿不大不小,没有损失了,也没有更多的余地,这就是边际收益递减为零的地方。
刚才咱们说的是组织规模,把它切换到一个国家问题上来说,我们可以说帝国也有它的最适合的规模,什么是这个帝国最适合的规模?就是这个帝国向外扩展的时候,它的边际收益递减为零的地方。而这个边际收益递减为零,一方面有刚才我们所说的组织成本和组织的规模收益之间的均衡关系,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约束条件,一个外部的成本。这个外部成本在中国的具体历史上,我们可以说在当时就是大清和沙俄之间博弈的关系。这种博弈关系会给你带来大量的外部成本,这种外部成本同时又会影响到你的边际收益为零的均衡点,它会影响到均衡点的位置,从而有可能带来边界的变迁。
先不考虑沙俄这个问题,如果你的领土不断地扩大,扩大到一定规模之后,边际收益已经为零,达到均衡点了。你仍然继续扩大,即便那个地方你能打下来,但长期来说你守不住。因为在那个地方你要统治当地的成本远远大于你的收益,你守不住,那么你就会退缩回来。
这个例子再切换到唐朝,如果你对历史地图比较熟悉,你就会注意到,在唐朝领土的最西边有一个波斯都护府,什么意思?大堂的领土当时一直扩展到波斯东北角的位置,但实际上在那占的时间非常短,因为那已经是一个扩张过度的结果,那是一个边际收益为负的地方,即使扩展过去也守不住,一定会退回来。
同样明朝也遭遇到这个问题,从宋朝的时候,越南北部就已经脱离了中原王朝统治了。在汉到唐之间,越南北部都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但是从宋开始,它就已经脱离统治了。而且在当地逐渐形成了一系列比较适合当地的制度,有了比较强的战斗力之后,中原王朝再也没有统治过越南北部。到了明成祖的时候,曾经把那给打下来过,把它又变成中国的一个省统治了。统治了20多年之后不得不又退回来,因为那在当时已经变成了边际收益为负的东西,不得不退回来,就算能打过去,你守不住,因为光赔钱,这事干不下去。
除非你因为在这儿的赔钱,你获得了一个巨大的别的收益,能够填补赔的钱,假如什么收益都无法获得的话,这事肯定维持不下去,此时就会达到一个帝国最适合的规模。
我们看古代中国历史,你会发现大清帝国所扩张的这一系列领土疆域,构成了我们今天中国疆域的一个基础。而且这一系列疆域后来由于跟沙俄之间的各种博弈关系还收缩掉了一部分。收缩一部分之后,其中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值得注意的是,我在课里面也讲到过,这应该是在第50讲的第33讲里面,左宗棠借助伦敦收复新疆,当时沙俄一度把伊利抢下来了,后来大清通过谈判又收复了。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沙俄好心,而是对于沙俄来说,把那个地方拿下,对他而言已经是负收益的地方了。而对大清来说,拿下那个地方,还是有正收益的地方,所以最终边界会调整到某种我们今天所看到的状态。
这都是与我们的历史过程,与各种各样的博弈逻辑直接相关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就可以看到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多元一体的中国秩序的秩序是如何形成的。
首先它一定是多元的,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前面所谈到的,由于我们的地理、我们的气候、我们的生态约束,这些方面的差异导致了中原、草原、西域、高原、海洋这几个方向都存在着一些无法被消除的差异。因此这些地方的社会结构,它的经济形态,甚至包括它的文化形态,人们的伦理概念,都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带来了一种多元性,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多元一体的中国为什么一定是多元的。
反过来,它为什么又一定是一体的呢?就是因为我们前面所说的,就古代中国而言,它作为一个体系,它往前演化的方向一定会最终收敛在一个成本最低的方向上,什么样子的状态成本最低?作为这个体系而言,它总的组织成本最低。什么情况下总的组织成本最低呢?内部均衡状态,即形成一个中原、草原、西域、高原所有地区都纳入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内部的状态。这就是一个内部均衡状态。
这种内部均衡状态就带来了我们所说的一体。所以,我们今天谈中国是多元一体的,实际上这种多元一体是有它的一个历史根源的。我们去看这个历史根源,就会体会到这种多元一体对于中国历史,也是某种意义上不得已,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形成今天的这个样子。
一旦我们理解到这样一个历史逻辑,理解到这样一个历史背景,理解到我们这种发展的路径之后,我们再来看今天的中国,我们再去看今天中国的边疆问题,再去看56个民族的问题,汉族和少数民族关系的问题等等,所有这一切,你都会获得一个完全不同的理解角度,你会在里面发现跟过去你的理解不同的意义出来。
这是说了多元一体的中国秩序是如何生成的。我们前面谈到的历史第一性原理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技术变迁。每一次技术变迁会使得你这个发生技术变迁的地方,你的资源出现变化。这个资源出现变化,最重要的技术变迁都是来自于中原地区,因为这个地区的分工,它的财富最丰富、社会结构最复杂、分工也最复杂。在这种情况之下,它更容易出现技术变迁。
我们看古代中国历史上主要的技术变迁都是出现在中原地区,而每一次技术变迁都会带来全新的经济资源。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在历史上新的经济资源从来不是平均分配的。比如知识付费这个产业,这就是一个全新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的出现完全是取决于一系列新技术条件作为支撑。这个产业出现之后,它的新的资源、新的财富一定不是平均分配的,你无法参与到知识付费这个新行业里面的人就无法分享到这里面带来的新的财富。同样就这个行业里的人来说,得到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知识付费的提供商了,它也不是平均分配的。只要不是平均分配的,你资的分配结构跟你原来的制度结构之间会出现不匹配,跟你原来的社会结构之间出现不匹配,你的博弈关系就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使得你这儿就会出现我们前面所说的社会变迁跟制度变迁。
很重要的一点是,一旦你这个地方出现了社会变迁跟制度变迁,从而使得内部小博弈的格局出现变化。一旦发生这种变化之后,直接会引导出一个新的东西出来,就是这个亚区域的自我理解,以及它对外的理解都会发生变化,以及对外交往可以依托的技术手段和政策手段也都会发生变化。
一旦发生这些变化,进一步导致什么后果呢?大博弈格局也会开始发生变化。一旦一个亚区域内部出现技术变迁,导致小博弈的格局发生变化之后,它一定会演化为对大博弈格局造成的某种冲击,从而引导着中国历史进一步向前发展。反过来大博弈格局上面的结构性的变化,也会反馈在小博弈的格局上面的一系列博弈逻辑的变化。
所以,我们去理解中国历史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所有对中国历史的理解,所有对中国历史的解释,假如你仅仅能够从中原的角度,仅仅从帝王将相的视野来理解、来解读、来思考的话,你的理解是极为单薄、极为片面、极为平面化的,你必须把它纳入到一个更加复杂的双层博弈的结构当中,此时中国历史在你眼中瞬间就会呈现出结构、呈现出秩序、呈现出一个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逻辑出来。你对中国历史的理解、对中国历史逻辑的把握会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
同样,一旦你对这些东西有了全新的理解,反过来你再去看当下的中国,理解当下的中国,我们中原跟边疆的关系,汉族跟少数民族的关系,经济跟社会的关系,房奴跟房地产商的关系等等,你理解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也会发现你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理解结构、理解框架、全新的方法论,你也找到了一种新的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你甚至对于未来的构想,对于未来的方向的想象、理解、设置都会发生变化。这也是我在《中国史纲50讲》这门课里所谈到的历史学在这个意义上,它才是真正的未来学。
施展:用第一性原理来把握中国的历史与角色,这与刚才讲的内容有一定的关联性,就是小博弈和大博弈的关系,内部均衡和外部均衡的关系。刚才说到到了大清帝国的时候,已经把中原、草原、西域、高原、海洋这几个方向全都整合在同一个帝国内部了。东亚大陆这边作为一个体系,这个体系达成了自己的完成状态,所以我们称大清为古代中国帝国的完成状态。
我刚才讲的这些内容都是我跟中国民族报理论周刊合作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明天正式见报,我也很快会在我的个人公众号“施展世界”上面把这个文章转发出来。
刚才谈到了大清成了古代中华帝国的一个完成形态,进入到一个普遍内部均衡状态。咱们前面说了,内部均衡状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作为整个体系,总成本是最低的。什么概念呢?帝国统治的成本最低,于是百姓所需要交的税相对少,百姓的财政压力也低。你可以说百姓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如果你看过《康熙大帝》电视剧你一定有一个印象,他说从此之后天朝认定滋养但是永不加赋,即便人口增多了,但是税收不再涨了。为什么康熙有资本说这话?因为帝国在内部均衡当中,帝国的总组织成本是很低的,于是他有能力说这话,而明朝的时候,皇上没有能力说这个话,因为皇上天天要跟外面打仗。
在大清的时候,进入到这种状态之后,就进一步演生出一个结果,大清老百姓的财政压力下降,降得很低,于是老百姓就能生样更多的孩子了。过去中国历史上人口很少破亿,一旦破了一个亿,就很容易流民四起,天下大乱,但是到了大清时,人口不仅仅破一个亿,接下来破了两亿、三亿、四亿。破了四亿又零上几千万之后才开始出事,有了太平天国。
过去人们经常解释是因为美洲作物,土豆、玉米引入了,于是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了。实际上人口学研究表明,美洲作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规模的人口爆炸,所以真正的解释一定是跟内部均衡有关。
这里有另外一个事得插进来解释一句,这种内部均衡要想建立起来,我在《中国史纲50讲》这门课里也谈到了,在第7、第8讲都谈到过,第7讲,汉人王朝为何统治不了长城以北,第8讲,草原王朝为何能统一天下。要想统一南北,这种人群一定来自过渡地带,里面最重要的一个过渡地带就是我老家,东北。为什么呢?因为你要同时统治长城南北的话,长城以南是农耕社会,都是定居的,长城以北是游牧社会,人口高度流动,这两个地方的统治逻辑完全不一样。除非你同时懂两边的统治逻辑,否则你无法统治长城南北的。纯中原的人无法理解草原,纯草原的人也无法理解中原。
东北为什么能做到呢?东北北边是呼伦贝尔草原,东北南边是能够农耕的,辽西地区。但凡在东北站得住脚的人必须两种逻辑全懂,如果他只懂一种的话,在东北肯定站不住脚。一旦在这儿站得住脚,意味着两种全懂,一旦入关以后,就可以在长城以南用农耕的方式来统治,长城以北用草原游牧的方式来统治,形成一个超越于长城南北草原内外的一个超级大一统的多元复合结构的帝国。
而能够同时掌握这几种治理办法的人,我们刚才说了,他一定是来自这种过渡地带的人群。而这种过渡地带的人群,东北在古代又当然会被我们的历史解读为少数民族。所以,咱们现在可以看到王深幽很多在黑少数民族王朝,黑元朝、黑清朝的,各种各样的黑。假如你要黑那个,你说他不是中国朝代的话,你实际上是在黑中国。因为我们刚刚说到,中国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逻辑就在于最终达到一种内部均衡,这种内部均衡如何建立起来,必须得建立来自东北的少数民族,同时通晓两边的秩序逻辑,才能形成内部均衡,一旦只通晓一边逻辑的话,他无法统治两边,这仍然是外部均衡状态,这种状态之下,仍然是组织成本很高的状态,中华帝国仍然没有进入到他的一个完备状态,到大清的时候进入到了。
我漏掉了一点,中国古代的完备样态,很有意思的一点,一定是来自过渡地带的少数民族建立起来的王朝,能够进入到这样一个样态。而这种王朝建立这个样态之后,形成的内部均衡超级大一统的多元一体的帝国,带来了老百姓的财政压力的大幅下降,也不好叫生活水准提高,反正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很容易陷入生存绝境。从人口增长到进入到流民四起,天下大乱的门槛大幅度上升,从一个亿上升到四个亿。
这在清朝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个特殊效应,中国的人口进入到一种超大规模性。而这个超大规模性对中国历史就有了两面的影响,一面是这种超大规模性会带来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这些剩余劳动力这帮家伙本来没活干,任何活你给一点钱他就能干,劳动力价格极为便宜。会带来什么结果呢?任何以节省劳动力为目的的技术变迁不可能出现了,因为我这最不缺的就是人,你帮我省人的技术没用,这种技术不可能出现。一个直接的结果就是中国无法内生性的出现工业革命,因为工业革命是以技术能够出现为前提。
内生性的无法出现工业革命,就意味着过剩人口很难自己把他消化掉。因为这种过剩人口靠农业经济消化不掉,必须靠工业经济消化,这样就陷入一个死循环。这种死循环在经济史的研究上,美国有一个加州学派,他们把这种死循环状态叫做内卷化,往里面卷。中国达到了他的内部均衡状态,人口开始大规模繁衍,但是反倒出现一个悖论式的效应,陷入到了内卷化,中国就彻底自我锁死了。
我在《中国史纲50讲》的第31讲里面也谈到了,这样一种内卷化的状态,你超大规模人口,大量过剩人口导致的内卷化状态,只有在你作为一个封闭经济体的时候,你一定会倒向内卷化。一旦你加入到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反倒过剩人口会成为你的竞争优势,因为你的劳动力价格便宜,比拼劳动力价格谁也拼不过你,那么就会成为你的竞争优势。因此中国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如何加入到世界经济体系呢?大清一直拒绝自主性地加入,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西方在近代打了过来,你从一个角度说,西方打过来肯定给咱们带来了很多屈辱,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西方打过来,却使得中国被动地被迫地不自觉地开始加入到世界经济体系,只要能加入进来,你的超大规模人口的另外一个效应就开始浮现了,它会成为你的竞争优势。
但是这种竞争优势如何才能释放出来呢?我们在《中国史纲50讲》这门课里谈到,要想释放出来,有一个前提,就是你这个帝国必须得能够完成一种政治上的自我整合,把这个国家内部至少足够多规模的人口给动员起来。但这种动员对于古代帝国而言,他最怕的就是动员,因为一旦把人动员起来,他怕会出别的事。这就意味着你要加入世界经济体系,并且把你的优势释放出来,有一个前提,你要完成你的现代政治整合,而这种现代政治整合既然靠古代帝国完不成,你只能用另外的一种方式。这就是20世纪中国革命史的深层历史背景。
另外一种方式,实际上就是通过革命的方式,我在《中国史纲50讲》里面也仔细阐述了。革命史的进程是怎样的,为什么出现那样一个结果,以及中国如何在今天释放机会形成了超大规模的优势,并且今天中国在世界经济当中,以及在世界其他一系列秩序当中处在一种特殊的位置。这种特殊的位置未必是我们最喜欢的一个位置,但它是我们最具备比较优势的位置,这背后都有一系列什么样的复杂逻辑?我在这儿就不展开了,时间有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再去听那门课。
这里要进一步展开的是什么呢?跟我刚才所讲的小博弈、大博弈双层博弈相关联的事情。在中国加入到世界秩序之后,小博弈跟大博弈这双层博弈仍然存在,但是进入到了一个更加复杂的,或者说更加宏阔、更加壮大的结构当中。什么结构呢?在中国加入世界秩序之后,过去我们所看到的中原与边疆的关系,每一个亚区域内部的各种群体之间的关系,在整个世界秩序作为大背景的条件之下,所有的这些关系全都转换为小博弈了,都是国家内部的问题了,而中国跟世界的关系开始成为一个大博弈。
你可以看到,这跟过去的空间感完全不一样,过去的空间感,小博弈是你每一个亚区域内部不同人群之间的博弈关系,大博弈是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博弈关系。而到了中国加入世界秩序之后,中原、草原、西域、高原所有这些地方加在一块,都已经进入到一个多元一体的统一帝国当中了。于是,他们内部的博弈关系转变为小博弈,而中国跟直接秩序的关系转换为大博弈,这个空间结构一下子扩大到了从原来以东亚大陆为它的空间单位,一下子扩大到以全世界为它的空间单位了。
一旦形成这样一种空间格局的扩展之后,一系列新的理解格局也必须跟上。即便你面对一个再大的世界,你的理解能力跟不上的话,你根本就看不见这个世界,这就像我在《中国史纲50讲》后面里面谈到的有一个失明的盲人被医治复明的故事。在盲人50多岁的时候,大夫做了一个小手术,这个先天的盲人能看到了,但是啥也看不见。对我们来说,所谓看见是什么呢?打到眼睛里的这些光,你知道如何把这些色彩整合出秩序和意义,于是才能看到对面的人、车、美女等等这一切。但是对那个盲人来说,他大脑里并没有整合打到眼睛里的光的这种模型,没有这种蓝图,于是,所有打到他眼睛里的光他都能看到,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整合,于是所有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那就意味着他能看到,却看不见。这就是刚才我所说的,你面对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宏阔的世界时,你的理解能力和理解格局也比较扩大开来,否则的话你能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但你看不见它,你就是一个睁眼瞎。因为你看到了一切,但你却完全没有能力理解这一切。你看到那有一个皇上,你的理解力就是这个皇上真有钱,每天早上一定吃两个油饼,你的理解力极限就到这儿了,皇上的快乐是你永远想不到的,当然皇上的痛苦也是你永远想不到的,那是需要另外一种理解格局的。
刚才我们所谈到的中国所面对的小博弈跟大博弈的两种博弈的结构,它的空间格局完全变掉之后,我们用来理解这两种博弈的那种理解的精神格局也必须形成一个相应的变化,相应的提升。你必须提升自己的理解能力,提升自己的理解层次,提升自己的格局,你才能真的理解你所面对的全新的这一切。
再切换回这两层博弈里面,你在理解小博弈的时候,就必须得要跳出狭隘的中原中心观,在一个超越于中原、草原、西域、高原、海洋等等所有亚区域之上的更加庞大的视角当中,你才能真的理解什么是中国,否则你理解的仅仅是中原而已。
这种情况之下,你只理解了小半个中国,尽管从人口来说,这是大半个中国,但是从面积上来说,从国家战略格局来说,都仅仅是小半个中国。你必须跳出狭隘的中原中心论、从一个更大的格局之下,才能真正理解现代技术之下的小博弈,才能理解什么是中国。
跟我们前面谈到的过程相似,你的小博弈当中的一系列博弈关系、博弈结构、博弈格局,会直接影响你这个国家、你这个群体你们的自我意识,自我认同,影响着你对外的一系列战略设定,影响着你对外的一系列政策选择。所以如果我们对内的理解,我们的格局完全跟不上,完全是一种非常狭隘的格局的话,它直接会表达反馈为我们对外的理解、对外的格局、对外的思考、对外的战略、对外的政策,所有这些东西全都跑偏,它直接会影响到我们在全球秩序之下这个大博弈的格局当中,我们完全无法有效地识别自己的位置,完全无法有效地理解我们自身,完全无法有效地设定一个可靠可行的战略方案,也完全无法找到具体可行可靠的政策方案,并且你甚至根本找不到对所有这一切进行一个有效判断的判断标准。所有这些都没有,因为你的格局、你的能力跟不上。
你理解小博弈的时候,你理解的格局必须能够跟上,提升起来。大博弈我们谈到了,这是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当然这个还是太抽象了,我们看所谓世界大的博弈结构时,它也有一个结构的。刚才我们谈到中国古代大博弈的结构是中原跟草原之间的关系,当然,在后来还得加上海洋。在理解世界的时候,它的大博弈结构是什么呢?是三重要素,海洋、大陆和海陆之间的枢纽。
你只有在这样一个博弈结构基础之上,才能够恰当地理解中国和世界的关系。当然这个海洋跟陆地,在冷战时代跟后冷战时代又有变化,冷战时代,海洋世界就是美国主导的西方秩序,大陆世界就是苏联主导的秩序。本身它就天然的具备它的海洋的物理属性跟大陆的物理属性,中国那会作为美苏之间的第三方力量,作为海和陆之间的中介性存在。
到后冷战时代,所谓海洋世界的意义发生了变化,就是你是否能够有效地融入全球化地区,这一地区被我们称为海洋地区。什么是大陆地区呢?俄国在特定意义上仍然有大陆性,但是更重要的我们所要进行一种哲学意义上讨论大陆地区,是那些无法有效地参与到全球化秩序当中的地区,或者我们经常用的概念,就是失败国家。这一地区构成大陆地区。
由于我在《枢纽》这本书里面所谈到的中国的经济成长所带来的全球经济结构的变化,中国处在中间节点的位置上,从而中国就成了进一步在后冷战时代,在经济意义上和安全意义上成了海洋跟大陆之间一个中介性的地带,或者说枢纽性的要素。
在这样一个海洋、大陆、海陆枢纽三元结构之下,我们才能恰当的看到一个全球的大博弈格局。也只有在这样一个大的格局之下,我们才能够恰当地理解中国和世界的关系,中国在世界应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我们对于未来可以有什么样的期待,我们对于中国的战略目标可以有什么样的思考,我们对于中国的政策可以有什么样的设定。
以及再回到我们前面所说的小博弈跟大博弈的关系上,前面我们谈到了,小博弈会影响这个小的亚区域,或者小的共同体内部的自我理解,它对外的政策演化。而就大博弈来说,同样也会影响到这个小博弈内部一系列的东西,大博弈和小博弈始终是相互贯穿、相互影响的。对中国来说,我们必须同时看到这两个层面,我们才能恰当的理解何为中国,以及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是什么,再以及,为什么我在前面谈到了中国能够有能力成为世界秩序的海陆之间的枢纽性的存在呢?恰恰就是因为中国内部的多元结构,中国内在的始终是作为一个体系存在,古代如此,在当今仍然如此,它始终作为一个体系存在。
由于中国内在的多元一体的特征,才使得中国有能力承担起这种外在的海陆枢纽的地位,而我们内在的多元一体的结构是在我们这几千年的历史当中缓慢地演化生成的。缓慢演化生成的这样一个多元一体的结构,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个结构,就是因为我们前面所说的东亚大陆这样一个体系最终要演化到自己的一个内部均衡状态,从而成就了这样一个多元一体的大一统帝国,并且在这个内部均衡状态刚刚达成不久之际,就与西方世界发生了遭遇,由于中国超大规模体量,使得中国跟西方之间进一步发生了相互塑造、相互影响、相互贯通的过程。于是,东方跟西方各自分离开、某种意义上各自孤立发展历史,到了这会开始连贯统一成为一个属于全人类的普遍世界历史了。
在这样一个整体背景之下,我们理解中国就在双层博弈,小博弈、大博弈以及博弈的空间结构不断扩展的背景下,我们对于理解中国和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可以有一个更加多元丰富立体的理解,以及理解我们是谁,究竟从哪来,到何处去,都有一个跟过去不一样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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