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抹霞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房子,也用她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客厅沙发上静静坐着的楚仪,茉莉花的芳香随着微风一缕缕飘进来,房间里氤氲着一片美好的滋味,带给人舒适惬意。而这些都丝毫没有引起楚仪的兴致。她凝视着双腿上摆着的旧相册,两只手平展在沙发背上,看似悠闲,思绪却早已飘回遥远又清晰的那一天,对她来说无比沉重的日子。时间愈久,越是绕成死疙瘩,很难去解开。
就在二十分钟前,卧室里熟睡的她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烦躁地抓起电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母后大人,声音一下子温柔了很多,“妈,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情吗?”“你二哥要订婚了,下个月二十七号,记得早定下回国的机票,一定准时来参加哦。”楚仪的心顿时亮堂了,可慢慢地又黯淡了下去,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久久不能退去。挂点电话,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洗漱,简单地梳了头发,就找出小时候和二哥一起拍的照片,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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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公园里藏着他们俩许多美好的童年回忆。碰碰车上,二哥开着车载着楚仪到处走,时不时与另外的碰碰车相撞,那些车上也都是兄妹俩,二哥总会机智地换个方向继续开,仿佛楚仪的保护使者,确实,那时的二哥在她心中就是个英雄。楚仪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楚仪看着照片里两个天真无邪的面孔,不由得会心地笑了。酸涩,也随之涌上鼻头。那么多快乐的过往早已消失不见,那么长的岁月他们已经错过。
时间能冲荡一切,能缝合伤口,也会将伤疤撕裂开,让记忆更加酸痛。这么久了,楚仪还是忘却不了。永远不会冲淡,只会变得更加深刻,疤痕越来越醒目。如果现在不说,保持缄默,以后恐怕没有机会跳过这个心灵的坎儿了吧。但是楚仪害怕启齿,她害怕伤口揭开后的模样,在别人面前,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外婆家门前的小巷子一直是楚仪最喜欢玩的地方,这条窄窄的巷子里充满了无穷的乐趣。小巷子两旁各有一户人家,每一户都沿着低矮的墙种着一排树。树的枝条伸到墙外。每到夏天来的时候,从树的枝叶上会吊下来很多乳白色的壳,壳里是蠕动着的吊死鬼(学名叫尺蠖),蛮吓人的。楚仪害怕这种软软的虫子,她望见了就觉得恶心,于是,便畏惧了从小巷子里走,即使非经过不可,她也是猫着腰穿过去,生怕头碰到吊死鬼。时候,二哥边笑话她,边在前面替她把所有的吊死鬼都扯下来,有时候,还会忽的把虫子放到她面前吓她一跳。她对二哥既怀恨又感激,和二哥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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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童年那份单纯的美好却在一刹那间被打破了,裂痕,崩塌,咆哮,怒吼,一时间冲撞,随后,什么都消失殆尽,什么都破碎了,心在滴血。楚仪的痛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种下的,时间越长,这种痛就一层层加深,疯狂地扭曲缠绕,深压在她的心底,每当察觉的时候,心会出现阵阵绞痛。但是,谁也不能理解,这份从孩子时就开始的痛,。爱与恨,就如同转念之间,没有丝毫防备。
曾经充满童趣的巷子也带上了黑暗的色彩。就是在那条巷子里,爸爸的愤怒就如同暴风袭来,迅速卷起尘土,然后粗暴地甩下。爸爸来外婆家接在这里住了一周多的楚仪回城里,外公把她从二哥家叫回来,一到巷子口,她就看见了出门迎接她的老爸,这时的楚仪按捺不住对老爸的想念跑过去一跃而起双腿缠在老爸身上,可就在不经意间,老爸发现了楚仪手上的伤痕,那么鲜嫩的手却添上了还带有新鲜血迹的抓痕。老爸放下楚仪,举起她的手,严肃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吓得哆哆嗦嗦的,吞吞吐吐地说:“不小心被门夹的”,“你骗谁?被门夹能出现这种情况吗?”楚仪只好说是跟二哥打闹的时候没注意弄成这样的,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爸的怒色镇住了,她害怕这样的爸爸。跟着爸爸回到屋子里,伴随着楚仪内心的颤抖、害怕,二哥低低的抽泣,某种事物在悄然间发生改变。过去这么多年,楚仪还可以望见二哥委屈地抹着眼泪跑出屋子的背影,看见了那时的自己,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二哥离去,却无能为力,没有为二哥辩解,也没有冲出去把二哥拦下。就在那一刻,之前所有的感情在她看来都不复存在了,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状态了,她与二哥的情谊就此瓦解崩裂。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看见爸爸对二哥发过那么大的火,爸爸竟然用手指着二哥对他怒吼。年幼的楚仪也对二哥存有怨气,二哥对她也太不留情了,把自己的手划破了好几条伤口。可是后来渐渐长大,她也懂得,小孩子之间的嬉闹本就是无心的,两个小孩都有错,家长不能指责任何人,可是无辜的二哥被当成了欺负小红帽的狼,被无情痛批。爸爸心疼楚仪的手难看成那个样子,顾不得吃饭就对二哥严加呵斥,这让楚仪感受到了恐惧、紧张。那一声声如雷的斥责就像一堵冰墙隔了下来,让兄妹两人的心再也无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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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谁也没有提起此事,兄妹俩依旧在一起玩,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一起搬着板凳到村口看人家放电影,可是有分明的鸿沟横亘在两人面前,楚仪和二哥的相处方式那么别扭,那么奇怪,二哥对她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变得不屑、轻蔑,又有些刻意躲避,以前的亲密无间全都是过眼云烟。
长大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是隔阂却不是那么容易除去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互相把对方推开,推到自己的生活之外,总是扮演着外人的角色。童年的二哥和自己,楚仪想把他们找回。
记忆的长线被拉了回来,楚仪想该是时候与二哥推心置腹地把疙瘩说开了,两个人不能这么麻木地过一辈子,她想让两人面对彼此时犹如明镜。她赶忙把相册合起来,放到书房写字桌的抽屉里,这是她存放最珍贵东西的地方。迅速地梳妆打扮好,收拾起行李箱,推掉了最近三个月的一切安排,准备一个人打的去机场,临时买最早的飞回祖国的航班,她想今天就能见自己的二哥,把埋藏十多年的心事倾吐出来。她要和他坐下来,好好聊聊童年时的这道深深的疤痕,不能让它使得两个人的关系永远封印。她现在迫切地渡过重洋,回到二哥身边,这是归国之路,又是艰难的和解之路,即使内心备受煎熬,她也绝不向自己妥协。因为她知道,有的事情现在不说,恐怕会错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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