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喜问道老子曰:先生说“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除了道大、天大、地大,在整个大地之上,人便是主宰,为何还要降尊纡贵,处弱守柔,自以为小呢?
老子道:大与小,“同出而异名”,只是相对而言,“四大”之中,只有“道”是绝对的,其余都是相对的。说人“大”,是因为人群能战胜所有动物;说人“小”,是因为在宇宙系统中,人类的力量太微乎其微了,与浩渺的宇宙系统相比,人类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微生物群。数不清的万物相互作用、相互依赖,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系统,而这个庞大的系统一定还从属于更大的系统,因此人类在这样一个重重叠叠的庞大系统里,几乎小到忽略不计的程度。而“道”则永远是那个最大系统的本源。
宇宙之间,天地万物的运行好比一场游戏,“道”就是那个庞大系统的游戏规则的设计者,那个虚拟的游戏规则是“道”编制好了的,游戏一旦开始,那个虚拟世界就从无到有,“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由此开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事万物按照各自的运行轨道,慢慢地演变着,推进着,生灭着。
这个程序“无形无状,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但它是实在的,它是那么神奇:“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尹喜问曰:既然万物都由既定的程序规定着,是否意味着生老病死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正像有人所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这这样,人还要有目标吗?
老子道:非也。正像游戏玩家,不同的人在同样的游戏里会有不同的结局。它不限定你怎么玩法,但不能触碰他的底线,这就叫做“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程序并没有为每一个个体准备着生命中的每一步走法和转折点,它“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道生万物而不主宰万物,他不偏私,寿与夭,成与败,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取舍顺逆。
人生而为人,怎么可以没有目标呢?道是有为的,不然何以生万物,只是不强作,不妄为,是“为无为,则无不治”的“为”,道法自然,就是要效法道的顺应自然,不强作妄为的特性,这是天地万物得以生生不息、和谐发展的基本条件。
尹喜问曰:在这个规则面前,人应该如何取舍呢?
老子道:规则,是“道”的运作方式,或许可以叫做程序,它是天然的规定,它规定着整个宇宙,以及每一个个体应该遵循的自然规则,在它面前,人有两种选项,一个是顺着它的既定程序,即“无为”,不要做任何与“程序”相左的动作,按照天然程序走便可;另一个选择就是“为”,想挣脱程序的管控,想要绝对的自由,想高人一等,想侵夺他人的利益并为这种行为制造伪饰,那就是“有为”。人的“有为”会干扰自然规则,获得额外的自以为是的“收获”,并因此刺激自己的欲望,这叫做“不知常,妄作凶”,当侥幸成为习惯,当无知成为勇敢,则“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程序”是整个宇宙运行的共同遵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不会为任何一个物种开小灶、留后门,触碰底线的行为在自然法则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即使是整个人类的集体“违规”,一样会受到自然法则的报复。
尹喜问:人是万物之灵,也是在斗争中经受磨难成长起来的,这应该是天道的选择吧?为何还要限制人类的发展?
老子道:在总的游戏规则中,各系统、各领域都有“游戏终结”的终止条件,这个条件是建立在系统平衡基础之上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谁打破了万物的平衡,谁就将被踢出局外。被踢出局外,就意味着游戏的终结。不管是狮群、狼群,还是人群,任何物种概莫能外。
“道”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有自我调节的功能,以此维系着系统的动态稳定,强弱、多寡、优劣、存亡等等,在系统中必须保持着相对平衡,当失去平衡时,它的调节功能会自动开启,自然发挥作用,这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之道”的平衡功能:“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尹喜问曰:天之道的“抑举损补”不过是修修补补,它能抑制人类的扩张吗?能“平衡”掉当下社会的贵贱贫富呢?
老子道:道永恒,平衡法则永恒,平衡有两种,一种是内部自然平衡,一种是外部力量平衡。周代商,商代夏是物种内部平衡,诸侯间的争霸也是物种内部平衡。这些平衡,是利益与礼义之间的平衡,是礼仪的伪饰掩盖不住利益的膨胀后的内部平衡,所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是也。
贵贱与贫富,忽然而已,不道而富贵者,不长久:“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当这种物种内部的平衡不足以实现与外部世界的协调时,更大的平衡机制便会发挥作用,这种平衡是毁灭性的,是天崩地裂、万物灭绝的平衡,当然天之道不会因为人类的罪过而连累万物。但当万物都悖逆自然法则时,最严重的平衡将会发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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