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乐章 两个小月亮
两个小月亮
镶在小脸上
开心月弯弯
嘟嘴月圆圆
亲亲月圆圆
笑成月弯弯
圆圆又弯弯
弯弯又圆圆
骑着小白象
长成男子汉
这是土拨鼠奶奶哄儿时土拨鼠爸爸睡觉的歌谣,无论何时,只要土拨鼠爸爸哼唱,唇角就会翘起两个月弯弯。但只要想到故乡的水库以及江河湖海,却不禁打冷颤,立马嘟起两个月圆圆。
故乡有一个巨大的水坝,灌溉着自土拨鼠爸爸所在村庄延伸至下游的七八个村庄。大坝三面环山,风景秀丽,是土拨鼠爸爸儿时撒野的地方:拾菌子、吃黄果、采蕨菜、摘老白花、掏鸟窝、捅蜂窝、下扣子、挖屎壳郎……就是偷根土拨鼠奶奶的绣花针,用火烤着弯成鱼钩,随手砍根老金竹,也能在大坝边上钓上一天的小马鱼儿。
大坝的左侧山体因取土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斜坡,土拨鼠爸爸儿时最乐此不疲的事莫过于攀到斜坡的顶端,然后任身体自然滑下,当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时,弥漫的红灰伴着快乐的嚎叫。童年的快乐就这样不停的制造着。这是土拨鼠爸爸童年最棒的嘉年华之一。
另外一项最棒的嘉年华是仲夏的戏水。当时的土拨鼠爸爸年纪尚小胆也不肥,眼馋其他伙伴奋勇击水、花样翻新之余,只能在最浅的地方做些“狗刨式”的粗浅动作。但即便是这种“狗刨式”,其吸引力也是致命的,总让土拨鼠爸爸铤而走险跟土拨鼠奶奶玩躲猫猫,摆脱土拨鼠奶奶的视线就拼命往大坝跑,奔向不知深浅的未知。甚至死亡。
生气的妈妈,心是康乃馨,脸是苦刺花。土拨鼠奶奶严厉禁止土拨鼠爸爸和二哥戏水,发现就请吃“竹笋炒肉”或者“跳脚米线”。土拨鼠奶奶恪守: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童年的土拨鼠爸爸无法理解土拨鼠奶奶对于此事的执着与蛮横,现在忆起却是满心对土拨鼠奶奶良苦用心的感激:土拨鼠爸爸童年的嘉年华——水库,每隔一年半就会有土拨鼠溺水身亡,其中孩子居多。
安全消极怠工,悲剧粉墨登场。又一个孩子溺水,更不幸的是这个溺水者还是土拨鼠爸爸的一个远亲舅舅。稚气未退的初中生。
土拨鼠奶奶对溺亡者舅舅的遗体打捞工作给予了足够的支持,整整两天忙前忙后,供饭供物,甚至不惜荒废农活。更不可思议的是:土拨鼠奶奶强制土拨鼠爸爸和其二哥必须跟随她,直至完成打捞。徒劳反抗之后只好就范。
天空飘着小雨,伴随着远亲外婆哀恸的抽泣,整个打捞过程原始而缺乏效率。两条破烂的渔船拉着刮地网交织于水面。溺亡者的遗体没有捞到,鱼倒是网到了很多。可怜无辜的鱼被随意弃之于彼岸,被暮色吞噬。
土拨鼠爸爸撑着黑布木柄小伞的手颤抖泛白。沉默而悲伤的土拨鼠,机械而毫无成效的打捞让土拨鼠爸爸感到恐惧。
恐惧很大程度来源于结局的可知,而过程却曲折而异常单调。网中肯定会出现一具苍白浮肿的尸体,可一网又一网的徒劳,让恐惧不断向广度和深度弥散。土拨鼠爸爸只能把注意力转向可怜而无辜的鱼,如他一样可怜而无辜的鱼。可那些眼睛灰白、窒息而渐渐停止挣扎的鱼也让土拨鼠爸爸感到恐惧。土拨鼠爸爸和二哥紧紧的靠在一起,恐惧而无奈的等待着天黑。
第二天,终于站出了一个聪明的土拨鼠,给出了一个聪明却残酷的意见:在刮地网的下端绑上大号的带有倒钩的锋利鱼钩,并且鱼钩上坠上铅块,保持鱼钩可以深入淤泥,全方位搜索。不久之后,在土拨鼠们沉默却充满期盼的目光中,可怜的远亲舅舅被慢慢地拖拽出了浑浊的深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鱼钩刺穿苍白、冰冷、浮肿皮肤的细节无限的放大,设身处地的错觉及感同身受的锐痛令土拨鼠爸爸和二哥转身逃开。至此,见证死亡,对于大坝、游泳的恐惧根深蒂固。
时至今日,土拨鼠爸爸并不记恨土拨鼠奶奶,反而感谢土拨鼠奶奶的苦心孤诣,否则自己也有可能被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鱼钩刺穿苍白、冰冷、浮肿的皮肤,而由此而来难于承受的哀恸却要由土拨鼠奶奶、爷爷用漫长的时间来稀释,或者发酵成更巨大的悲剧,直至沉沦悲怆之海。
土拨鼠奶奶没有教会土拨鼠爸爸游泳,而是教会了土拨鼠爸爸远离坝塘湖海。而如今,即将失去土拨鼠奶奶的庇护,失去了信念和勇气,该如何泅渡生命的后悲剧之海?!
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的土拨鼠爸爸,嘴角浮现两个月亮,一个是苟活,一个是死亡。他不禁下意识地哼唱《两个小月亮》,但我们的土拨鼠爸爸终于没能翘起两个月弯弯,因为——今夜,我们的土拨鼠爸爸躺在土拨鼠奶奶的病榻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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