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香樟

未闻香樟
未闻香樟

（一）

叶子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吃一碗牛肉面。我喜欢面 ，她喜欢牛肉

高二那个很热的夏天，樟树的馥郁香味萦绕鼻尖的时候，叶子喝掉手上的柚子茶，脖子上的汗水沾湿发尖，她说：“北儿，我好喜欢枫啊！”

我还记得她的笑脸，太阳很大，她的眼睛那么亮，像盛满了晚上的星星

我当时没有明白她的“好喜欢”，球场边上很多看打球的女生，手里的冰饮挂着一滴滴大大小小的水珠，我想叶子的喜欢也许就藏在太阳下水珠折射的光影中

那光影，我们叫它小彩虹

教室天花板的吊扇呼呼地转，黑板前老师的手心已经在冒汗。叶子的课桌里有一小堆棒棒糖，苹果味的融在糖纸上溢出来，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在书上，叶子说：“夏天快要过去了，它们可以放很久”

喜欢吃棒棒糖的人有很多，叶子喜欢棒棒糖，但她不吃，从来不吃。我知道叶子从来不喜欢吃棒棒糖，但我不知道枫知不知道，大概是不吧，因为他只是递给叶子糖，然后弯起嘴角，笑容干净像水果味的糖一样简单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可以如此毫无杂质，温暖和煦，像夏天在树下吹来的风。叶子说。她感觉城堡在坍塌，掉落一地无从拾起的碎片

（二）

我的印象里，高中的叶子肆意张扬，我看见她野草般的生命力，蓬勃地生长着。她说：“我喜欢的青春，是一种丰盛，是一种热烈，一种尽情地盛放如旁若无人”

可是这份喜欢却如此小心翼翼，任凭心里的滚烫和炙热无数次灼伤眼眶，依旧用力笑着抬头

后来，教学楼下的桂花开了，大簇大簇地拥着一起压在树枝上，香味浓郁飘过二楼的窗沿，讲台上的老师拿着课本，“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天叶子跟我说，她快爱死窗外那棵桂花树了

我记着笔记，抬头望一眼，坐在窗下的枫占掉大半的视线，认真的侧脸温和干净，像是沾染一身桂花香气

叶子也给打完球的枫送水，也等在楼梯的拐角只为了擦肩而过时的点头微笑，也在晚上聊天到最后假装不经意地道晚安，也在成绩单上仔细分析每次的进退名次……

她做着所以患得患失的女孩们会做的事情

（三）

我以为叶子的喜欢是一种细水长流，平静舒缓。却没想到其实早就杯满四溢，水势汹涌来如江海，翻滚叫嚣着终是漫了金山

学校举办元旦晚会的那天，灯光打在礼堂中央，看台上人头攒动，叶子一袭水蓝色荷叶边长裙， 拿着话筒闭上眼睛，我从未见过如此专注投入的她

一首歌的时间，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潮水般的掌声快要淹没坐在台下的人，叶子鞠躬退场的时候，那一刻，我隐约觉得这首歌，只是唱给一个人听的

但是我没有告诉叶子，枫在上一场表演接了个电话离开了

晚会还没有结束，叶子换下演出服找到我，我们走出喧闹的礼堂，寂静的香樟林里只听得到风声，我捏碎一片干枯的树叶，声音很小，“或许是有原因的”

叶子不说话，沉默地点头，不动声色

但是生活却处处充满戏剧

高三的记忆里有很多沙子，那天晚上也许是最大的一颗

林子拐角的路灯橘黄，枯枝踩断后的咔咔声赤裸突兀，枫站在我们十米远的地方，伸手揽住身旁的女孩，风吹起漆黑长发，暧昧舞蹈，人影重叠，地上的玫瑰红花绿叶披一层黯淡阴影

夜色隐约，树前灯下，纵使我们不愿，却也已分秒不差见证这一场浪漫

叶子的眼泪滑落得无声无息

星辰和大海都是有的，我们在黑暗里竭尽全力地守着，以为踏过水泽山川，终会迎来夜尽天明，睁开眼能看到梦里贪图的光和温暖

结果生活旁观你的辗转煎熬，若无其事地等待，云淡风轻和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还小，失去的不多，却是我们拥有的全部

晚会结束的聚餐，叶子没去

我们靠着栏杆，在桥上马看路边五彩的霓虹灯，车辆来回，城市喧闹

风吹着叶子及肩的头发，她一言不发，我也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和她说过夜空下她的眼睛好看得像撒满金光的海，干净明亮，除了淡淡忧伤，一尘不染

我该怎么说，一首歌倾情唱给不在场的人

十分张扬，三分香樟两分桂香，还有五分，扔进这一场画地为牢的喜欢里，发酵着变成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