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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烟雨 六(9)

等烟雨 六(9)

作者: 老po锣 | 来源:发表于2024-04-23 05:17 被阅读0次

    五十九班和以前的四十八班就差一届,但是班风完全不同。这个班里几乎没有城里的孩子,也没有干部子弟,当然也没有“少爷帮”。农村来的孩子大都比较本分,并且能考入一中的学生,学习基础都还不差。但是随着功课繁重,学习竞争激烈,考试成绩自然分化,总会有学生慢慢失去了苦学的动力。高二年级文理科分班,其实就是对学生整体的一次分流。在高一年级理科学不好的人,通通逃到文科班,正如五十九班的学生。他们其实就是被数理考试淘汰的那批人。

    一九八四年的中学教育,比较人性化,学校、老师对学生的管理相对宽松,学生的个性还能正常发展。于是,在每个班级,总能冒出几个特立独行的人。他们的思维和言行与众不同,他们我行我素,且坚定执着。老师视之为另类,同学视之为大仙。这在二十一世纪的学校,是很难见到的风景。如今的学校更像预制品加工厂,所有的孩子都被摁在流水线上,按照统一规格制作,任何特别的、不易标准化制作的材料,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是强行挤压到标准尺寸,要么就是因自我崩溃而出局。

    崇尚个性自由的董晓生,很敏感地注意到班里有几个怪人。

    田青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敦实。国字脸倒也白净。只是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白占比多,让人看着不舒服。田青不大爱说话,走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如突然有人和他搭话,会略显诧异,瞪大眼睛盯着你,仿佛要探究清楚你背后的用意。停顿一阵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回话。这种延迟性反应常常成为笑谈,因而荣获一个外号,叫“癔症蛋”。他平时经常看他埋头写字,凑近一看,竟然是抄写康熙字典。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来的这本老书,这么枯燥的东西,他抄写得津津有味。不仅课上抄,课下也抄,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胸有大志吧。

    唐建是个小个子,圆脸庞黑面孔,说话轻声细语,很腼腆。他上课经常迟到,进出教室总是随身带这个小包袱,包袱皮是农村老太太常用的灰色旧棉布,包袱终日包裹得四四方方。

    董晓生很好奇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问别人,均不无揶揄地说到:里面是他吃饭的家当。董晓生更是困惑,啥叫吃饭的家当?再问,别人均摇摇头,不置可否,明显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包袱里的秘密勾起了董晓生强烈的探究欲,终于在某天中午,教室里没人的时候,他凑到唐建跟前,以十分诚恳的态度向对方讨教。“你这包袱里藏着啥宝贝啊?”唐建歪着脸看着董晓生,两只眼睛像小老鼠一样在他的脸上奔跑。然后,平淡地从书桌中拿出包袱,推到董晓生跟前:“你自己看吧”。董晓生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袱扣,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1975出版的《法家著作选读》,下面一本书本已经发黄,封面用繁体字写着《经验主义与形式主义批判》,他翻看了一下封底,这书竟然是1958年发行的。再往下居然还有一本列宁的《反杜林论》。董晓生不自禁有些激动。因为这几本书他都见过。他在家时,经常翻父亲留下的藏书,其中便有这几本。董晓生也粗略翻看过,尽管没啥兴趣,但对书中的内容也略知一二。

    这几本书顿时勾起了他的某种情愫。于是随口说到:你应该再看些历史类的书籍,那样更便于理解这些高深的东西。唐建睁大眼睛看着他,显然对他这句话很感兴趣。“哪些历史书?”“比如与书的背景相关的历史,还有和出版日期相关的历史。比如你弄懂《法家选读》这本书,就要读《战国策》,了解法家思想的来由。同时你还得了解1975年的政治形势,明白批林批孔的意义。这样你才能更全面的理解编者的意图。”唐建专注地听着董晓生的论述,眼里忽闪着喜悦的光芒,就像赶夜路的人看见了灯光。两个人的关系迅速靠近起来。

    和前两个异人相比,刘忠磊就世俗多了。刘忠磊身材高挑,面目黑瘦,浓眉大眼,头发乌黑油亮,最突出的特征是眼眶大,且眼窝深陷,这身形外貌颇有印度电影男一号的风韵。如此,刘中磊算得上一个美男子,除了长得黑点,没啥毛病。

    刘忠磊在班里,属于对学习根本不在意的学生,他的课桌里塞满五花八门的东西,但正经学习用品却不多。除了两本杂志,最重要的配置有三件:小镜子、雪花膏、牙膏。巴掌大的小圆镜是当时最流行的梳妆镜,刘忠磊全天候的握着小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只要坐在座位上,他就习惯性的一手照镜子,一手摩挲着自己的黑脸,或者挤痘痘,或者抠鼻屎,或者用两根手指摆弄眼眉。他很爱自己这张脸,越看越爱,爱不释手。至于课余时间,饭前饭后,他就摆弄另外两件法器。一件是雪花膏,他不厌其烦的把膏液抹在手掌,然后均匀的搓好,最后痛快地按揉在脸上,像饿极了的人扑向食物。他揉的非常仔细,不会遗漏任何一个角落。鼻根、眉骨、耳垂都雨露均沾,绝不厚此薄彼。这个过程满满的仪式感,常常被同学围观乃至揶揄,但他丝毫不受影响,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刘忠磊长着一口整齐而漂亮的牙齿,一笑就荧光灿烂。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优势,故此对牙齿保养也十分重视,早午晚三遍刷牙是比做的功课,照镜子时也不免间歇性的呲牙咧齿,目的是检验一下画面是否存在瑕疵。

    刘忠磊是如此的爱美,以至于受到女生追捧和艳羡。经常有女生对着他窃窃私语,然而,刘忠磊从来对她们目不斜视。就像对异性不感兴趣一样。

    除了阴柔派男生,也有暴躁派男生。宋朝宗就是其中最暴躁的一个。宋朝宗是个小白脸,平时说话口气很冲,经常无端发怒,凡有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瞬间发火,一发火就口不择言,专捡难听的话说,直把别人怼的哑口无言为止。小个子男生不敢惹他,大个子男生多不愿意和他计较。一时间他更以为得势,全班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一副趾高气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架势。后排几个男生早就看他不顺眼,彦军已放话要揍他。只是还没得到机会。然而,终于揍他的却是阿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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