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剃头师傅

剃头喔，在家不，来剃头了，吴先令边喊边在屋前驻足。

来了来了，这么快呀，就到时间了，张武文忙着从后面小跑回着。

到了，半个月时间不是一晃就到了，你不会是还在做什么梦吧，吴先令总爱开玩笑说。

就好像是昨天剃过一样，你说这人呀怎么不会老得快，半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哟，张武文说。

你又怎么得罪了岁月吗，还不饶人。总不会是做事做忘记了，没管时间，一下子跟流星一般就划了过来，恐怕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吧，就过了半个月，哈哈哈，吴先令边笑边说。

吴先令已经六十多岁，像他这样还提着老旧木箱，走村串户上门剃头的师傅已经快失传了。他所有的吃饭家当，全部装在那个油漆脱得只剩一点痕迹，上面还带有不知道什么油渍的小四方木箱里。这只小木箱子只有一尺见长，2寸左右厚，带一对小小提手，已明显的黄亮色，只是经常磨才有的样子，也说明这提手质材并非一般。

吴先令18岁跟着师傅学剃头，也像当时许多村民理解的一样，学门手艺不会饿死。再说剃头活不重，又不必风吹日晒，只要是男人基本上都要剃发，就如吃饭，男人剃发这事少不了。

其实，当时吴先令并不想学剃发。他觉得剃发这事有点低三下四，每天就是走村串户，还要经常沿路喊和叫，遇上人家不在家，经常回头补上，这样的冤枉路不知道一天得走多少。幸亏当时他叔叔补了一句嘴，剃发才不是下贱事，你要知道，男人的头不是谁都可以摸的，只有剃头师傅谁的头都敢摸，你想这剃头师傅是不是不简单吗。

听了半开玩笑，半又认真的话，吴先令才勉为其难，跟着师傅好好学起了剃头的活。剃着剃着，自己就给人剃了几十年头。

剃头得赶空时闲时，若是看不准时间就会白跑路，吴先令常和大伙聊天说。

乡下人白天要干农活，晚上是剃头师傅忌讳的时间，光线不好，动刀的活粗心不得，还有可能剃不平。只有早上早起，赶在出工前，最好的时间便是中午。吃饭时间长，中间还有较长的休息时间。要么赶在下雨天，很多农活干不成，大多数人都在家。要是过年过节，便是吴先令最忙的时间。

乡下人剃头不跟城里人一样，以次来计算，而是以年来计算，大多数包年，年前结算，大多在春节前付清。平常每十天或半月上门剃一次，无非是根据村民的要求，有些长了就理短些，有些只需要修下边，反正时间到了，剃不了就修。

乡下剃头师傅必备一套掏耳工具，还得学一门过硬的掏耳技术，这是必不可少的功夫。好多人隔不多久就要掏耳，这也是乡下男人少有的一种享受。每每掏耳时，吴先令就不再和人开玩笑，专注着掏耳。而被掏耳人，总是眯起眼睛，静静地享受吴先令轻柔掏耳带来的极痒痒的轻松感。

你看看里面结了一大坨，多久没掏呀，我给你弄个大的你看，吴先令掏出大块耳屎时像把战利品献给人家一样，故意呈现给掏耳者自赏。

碰上村民不在家，或是外出务工，长时间不在家，待村民回来随叫随到。对于长期在家，来了几回见不到人的情况，过了时间就过了，没有少了补回来的说法。

吴先令继承了师傅的做法，村民剃发分大人和小孩。大人包年贵一点，小孩相对少些。在他年轻时收费，一个成年男人一年只收十来块钱，比起现在一次的钱都不够，而相对当时的他来说，周边几个村的加到一起，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早年吴先令剃发都是手工剪，完全靠技术，而且还有些慢，剃一个头，加上掏耳朵，一个人常得花上一个小时左右。若是剃上这样的头，一天下来其实他也剃不了几个头。

吴先令做事很认真，他完全可以让剃头人不会留一根头发在脖子里，不管大人小孩，他非得弄得干净才肯放手。

剃完头洗发更是一门技术。过去乡下男人不到剃头一般不怎么洗头，等于剃洗一起。吴先令给人洗发，不重不轻，洗得头皮干净，还让人舒服。

上了年纪的人都常说，吴先令剃头手艺就是好，剃着剃着就会把人剃睡着了，过后实在舒服。

吴先令遵照师傅的教诲，每年春节后有几天休剪。他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这几天谁叫他都不会剃发。

乡下新生儿满月头必须得剃发，开发剪是要给剃头师傅红包。多少随东家，但乡下人最爱讨吉利，一般的数也不会太少。到孩子周岁时，又要剃周岁头，这是铁打的规矩。

春节家家户户的男人必须剃发，所谓的一年一新。这是吴先令最忙的时间，从早忙到晚，再多的人，他也会尽力给剃个遍，似乎是他最信守规矩的时间。

吴先令年纪大了，包头剃的村民越来越少。虽然现在的价格提了当年的好多倍，但仅靠这点微薄的收入远不够自己的生活所需。而他又不肯放弃剃头，他总说，只要有村民需要，我就剃到自己剃不动为止。

几十年，剃发价格不断变化，剃发的村民越来越少，都往外面理发店去理时尚发型，而吴先令的剃发箱一直提着。有人说他的箱子要成为古董，有人提议他买过箱子，他总是笑笑而过。

如今，吴先令行走不便，经常骑着车子在村里转转。他说剃发惯了，在家呆不住。管他有没有人剃发，没事提个箱子和村民们说说笑笑总比呆在家里强。

剃头哟，剃头哟，吴先令还是这么沿路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