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传皇上口谕,今将昭阳公主许配南奥太子木托,三日后启程。”
“老奴给公主道喜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太监在干枯的脸上挤出一堆笑容,俯首对妍真说道。
“公主,您快好好准备准备吧。老奴告辞了。”
满脸狐疑的妍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急忙拦道:“公公请留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未等那太监回答,只听得门外人头攒动,一群宫女排着长队走进屋内。一个个手捧金漆圆盘,上面摆放着绫罗绸缎,珍珠玛瑙。
“咱们皇帝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刚嫁了一个嫡亲的女儿,这马上又嫁一个嫡亲的女儿。”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那盛气凌人的眼神杀向妍真。
妍真定神一看,只见来人上穿金丝朱红薄绸衫,绣有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色凤凰,绿宝石镶嵌的眼睛闪闪发光,咄咄逼人;下着一袭赤红大裙,上面一朵朵牡丹娇艳欲滴。妍真看清来人,心不由地一缩,立刻双膝跪地,行一大礼:“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未叫妍真起身,径直坐到太师椅上悠缓地说:”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屋内鸦雀无声,妍真深吸一口气,将头抬起,十年未见,眼前的皇后依旧如前,粉面桃花绽媚颜,似笑非笑一双眼,凌厉的目光直逼自己,似乎要看穿一切。妍真勇敢地迎接那道熟悉的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内心却如潮起时的大江翻滚而来,奔腾而去。
半晌功夫,皇后终于打破了沉寂,说道:“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皇后起身走到妍真面前,伸手掐着她的下颌,继续说道:“真儿啊,真是应了这句话。瞧瞧这小嘴儿,瞧瞧这脸蛋,哀家若是男人,也想把你时时捧在手心里。今天哀家是特地来恭贺你的。”
说着,重重的一甩手臂,一颗红印深深地留在妍真娇嫩的脸上。
“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哀家一件件一件件精心挑选出来的。庆阳虽是哀家亲生,可这个女儿出嫁,哀家也没这么用心。咱们的真儿就不同了,禁足在紫云轩也有十年了吧,在这更声都听不到的地方,竟然能把南奥太子迷得神魂颠倒,你究竟使了什么媚术?自己的妹妹出嫁,可出风头的却是上不得厅堂的姐姐,真令哀家佩服哪!看看你这狐媚样子,竟得你母亲真传,你是未来的南奥王妃,哀家可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又怎敢怠慢呢?”皇后的每一句话如利剑一般刺入妍真柔软的心房,如一滴滴鲜血芒刺般浸透全身。想说的话涌起又咽下,想流的泪拼尽全力去阻挡。
“三日之后,你就是南奥的太子妃了。这些年你在宫中,无人管教,如今人家上门来求亲,你父皇特地嘱咐哀家好好地训导训导你。不过哀家却认为,一向懂事的真儿不会给我们皇家丢脸的。至于为妻之道么——你既能轻而易举得到太子妃之位,俘获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谨记你娘的教训便是。”
皇后说着用眼斜睨妍真,此时的妍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人,当她听到自己的母亲,心不由地一颤,屈辱、伤痛一齐涌上心头。
“此番一去千山万水,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回来了。皇上不敢奢望你为国建功立业,只希望你能谨守妇道,不要惹出是非,你父皇便可安安心心的,如今的南奥不可小觑,你要使尽浑身解数当好这个太子妃,不仅是为你自己,更是为了两国安宁。做好这一切,也算对得起你父皇了。”
皇后一边淡淡地说一边四下里瞧,室内只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紫云轩在妍真到来之前就已空置多时,这里地处偏僻,鲜有人来。桌子、椅子刻着老旧的残痕,上面的红漆斑斑驳驳,早已不复昔日的光彩,四周墙壁泛黄,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皇后恨不得立刻飞离这个晦气的地方。不过当她看到跪在地上卑微的妍真时,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看到你已长大成人,哀家很是欣慰,如今又找到个好归宿,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九泉之下的姐姐也可安心了。”
皇后走到妍真身边低声附耳道“你的愿望实现了,终于脱离这个苦海了,不过太子妃可不是好当的,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步了你娘的后尘。”
“你远嫁南奥,本应风风光光,但皇上和哀家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离去,所以就不大操大办了。这些东西都是送给你的嫁妆,你父皇也算仁至义尽了,三日后还会有东西送过来。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说完皇后走向屋外,七八个年轻宫女尾随在其后。妍真听到此处,猛然一起身,只因跪得太久,膝盖直打弯,如果不是蕙娘反应快,恐怕妍真就会扑倒在地,但她顾不了这么多,只是急切地问道:“那父皇呢?我能见见父皇吗?”
听到此言,皇后马上沉下脸来,掉转头看着妍真那双渴求的眼睛,冷冷说道:“你能有今日,全在你父皇一片慈悲心肠,让你见皇上,你又让皇上如何见天下人?”
说完此语,皇后甩一甩衣袖扬长而去。留下几个太监、宫女打扫庭院。
“难道父皇就这么不想见我吗?”……皇后似乎没有听到,径直走了。
看着远去的皇后,妍真脑中一片空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远嫁异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院中的宫女们忙忙碌碌,可是这些喧嚣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不安、恐惧一并袭来,命运的手掌又将把自己推往何方。
皇后的那番话不时回响在耳旁,自己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就因为背负着深深的愧疚,如今皇后偏又把这伤疤揭起,今时今日的赐婚就好像自己被人撕裂了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一次沦为了别人的笑柄。
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要被旁人控制?为什么自己身为公主却不能随心所欲?为什么分离之际,父皇仍不愿相见?为什么十年的孤独,十年的赎罪仍然不能使父亲释怀?为什么上一辈的罪孽让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为什么?为什么……
晌午时分,南奥送来五个盘螭紫檀木箱,里面有各式珠宝。午后,又分来一批太监、宫女,他们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因为要重新粉刷墙壁,妍真不得不离开紫云轩,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踏出这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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