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ordination

第三话

                      （一）

  想写一写我和她一起养过的小动物，最开始是一只橙黄色条纹的寄居蟹，一种极其需要安全感的脆弱动物。我和朋友去逛花鸟虫鱼市场，看到了它，是所有的寄居蟹里贝壳最好看的一只，就冲着这只蟹的审美，我也选定了它，配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缸和寄居蟹生活需要定期更换的白沙，我在信里写道：这只寄居蟹很好养的 ​，爱吃水果，没有安全感，有点像你，也有点像我，它可以陪着你，还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上大学也可以带着，养在宿舍里。

  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遥遥远远的想让一只寄居蟹陪她上大学。我深知决定饲养某种动物，需要时间与精力，郑重其事的带那只寄居蟹去了学校，送给了她。我们就把寄居蟹养在教室里，每个课间都一起讨论着给它买点什么。在网上定了亚克力的箱子，椰子壳做的小窝，过冬的加热垫，饲料和玩具，还有每个阶段需要的不同大小的贝壳。晚上她带寄居蟹回了家，我俩发着信息讨论着它爱不爱吃水果，我记得很清楚，她发来一张图片，橙色的寄居蟹窝在白沙里，旁边有一瓣橙色的橘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疑惑的问怎么不看寄居蟹吃橘子，我说你别看着它，可能胆小不爱出来。

  后来这只满怀我俩深情的寄居蟹，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世了。这个人怕我难过，居然每天还是给我拍寄居蟹的照片，我问起来还有点躲闪，她是真的不会撒谎，支支吾吾的样子把事都写脸上，过了半个月，在我的追下确定了这个噩耗，她垂着头有点沮丧，说和叔叔研究了很久，才确认它确实是去世了，不敢告诉我，怕我伤心，我们悼念了寄居蟹一段日子，给它买的那些像婴儿新衣服一样的壳和亚克力的箱子现在还在家里卧室的书桌上。

                      （二）​

  那之后我们又一起养了一条鱼，在教室里。想想我的高三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课桌养鱼，那条小鱼我们给他取名叫静静，可能因为那段时间很流行我想静静的梗，这条小鱼经过我俩商量，就取名叫静静。在第三次换座位的时候，我因为理综落水，坐到了她后面，隔了两排的距离，我记得那天她买了瑞士三角巧克力，巧克力靠在静静的鱼缸上，我的座位也刚刚好拍到她，我拍了一张巧克力和她和静静都在的照片发了一条动态，静静该换水了。那条小鱼是四周大家的吉祥物，前后左右有时候就借过去一起上课，这节课在西北角，下节课又去了东南角，晚自习总是会回来，有一次占考场还和她一起把静静放在了数学老师办公室的阳台上。对了，我俩养的这只小小的静静的品种是一只鲫鱼。不是好看的观赏鱼，就是菜市场里那种荡起水花的鲫鱼，我们想着等他再长大一些，就给他换个大缸，直到静静长成和市场里的鱼一样大，然后让它成为最长寿的鲫鱼。和她关系不错的某葱同学还一直威胁静静，说等他长大要清蒸了。我俩在一个周六的下午，一起了花鸟虫鱼市场，给静静的鱼缸买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那袋鹅卵石没用完的一袋现在也还在书桌上，在寄居蟹的亚克力盒子里。

  那个时候高三的周六是这样的，上午正常上课，下午的两节课之后就可以出校，七点半回来上晚自习。现在想想这么短的半天假，那个时候却是可以去很多地方，完成很多计划的三个小时，可以去吃火锅，去看场电影，去屈臣氏采购，然后帮朋友带回几本产品宣传册。同学们实在太无聊了，一本屈臣氏的宣传杂志也可以传看半个教室，一米七八壮壮的糙汉男同学，也得捧着屈臣氏的产品名册，看着水乳有什么新品，要不就是谁买了一本《SIZE》，大家又开始传着看球鞋。

                      （三）

  想起来和她最开始是没有微信的，两个人互相都要面子，不肯先加对方的微信，我俩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天天在微博聊天，那个时候她家有一只蜡嘴，是一只会学人说话，还脾气挺大的鸟，我和她在微博发着消息，她说中午想午休一会，那只鸟在屋里一直大声喊，我说你给鸟先生添点谷子，安抚一下。弹出来的下一条消息是：我把它挂在窗户外面了，出去罚站。我哭笑不得，冬天好冷，鸟先生被挂在外面倔倔的呆了半天。想着这个人，对小鸟也是赏罚分明。那段时间看了里约大冒险，我对那只橙色鼻子的鸟非常好奇，她的爸爸有喜欢养鸟的兴趣，他家里有很多珍贵的脚细细的小鸟，高考之后我俩每次带着道奇儿子回家，叔叔都要提前拿衣服把那些鸟笼盖住，都是胆子很小的小家伙。那只最开始打开我俩话题的鸟先生，后来被送人了，带着倔倔的脾气。

    而我俩因为里约大冒险对鸟的兴趣一直未减弱，后来在一个请假去医院打针的上午，我和她一起去医院旁边的鸟市溜达，她看见一笼绿色的可爱鹦鹉，赶紧喊我过去。

  这里想说一下，这个人看见喜欢的小动物，比如小狗，会变成兴奋模式，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满都是喜欢，每次遇到小狗眼睛发光的她，比世界上的任何人和事物都可爱的让我移不开眼睛，想起来就觉得心脏柔柔软软的，想侧着头溺溺的笑。我想让她有一只自己的小狗，我们在高考之后的夏天，克服重重困难，养了第一只小狗，是一只胖乎乎的金毛，这是后话。 ​那天中午我们思来想去，走了两次又回去，还是打算养一只绿色的牡丹鹦鹉，他的羽毛实在是太好看了。那段日子我们每天住在一起，（这个也要以后再写），我俩带着牡丹鹦鹉和新笼子回了家，说服了我从没养过小鸟的妈妈，也可能是那段时间她生意上忙的不行，每天都不着家，这只长羽毛的小家伙成功成为家庭成员。“你说鹦鹉会不会孤单，我看人家养牡丹都是一对，咱家这形单影只的，”我问她。她这个人做决定总是很快，“那我们再给他找个伴。”​

    为什么过去的事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点好笑呢，因为不知道我家这只还没取好名字的鹦鹉的性别，我们只能带着它去鸟市相亲，让老板看看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一番折腾，凑齐了两只鹦鹉之后，我和她坐在卧室，她靠着床头玩着ipad，我思考着给鹦鹉起什么名字好，我们的起名好像都和时事相关，那段时间俄罗斯的总统普京很火，新闻联播提到中俄建交普京总统访华，脑门一热，就叫普京吧，她靠在床头看着我和那个大大的摆在书桌上的笼子，笑着问我那他的家属叫什么，想不出搭调的名字，第二只的名字在五分钟后被草率的想好了，就叫普二京。 我调好台灯，普京和普二京居然抓着笼子亲呢的用头碰着头，抓拍了照片，发了一条动态，普京和普二京秀恩爱的日常。

    这两只鹦鹉有多聪明呢，经常睡一觉起来，人家两个站在窗帘的罗马杆上，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会开锁，脑袋一顶笼门就出来了，高三报名有一本厚厚的书，内蒙这边的报考方式是在这本大书里查学校代码，然后登入系统看排名，这个极其重要的大本，在后来高考结束的夏天，被他们俩在书房偷偷嗑没了大半。

                      （四）

    鸟市在那之后成为我俩常去的地方，去买两只鹦鹉的口粮那天，我和她发现了想养的第三只鸟，我喊她过来，你看，这只鹦鹉有两个红脸蛋，就这样，第三只玄凤鹦鹉正式成为家庭成员，此时此刻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这只被取名为谢尔顿的玄凤鹦鹉正在客厅磕着谷子。我和她给这只鹦鹉想了满满一页的名字，我妈妈非要叫他小白，我俩叫他谢尔顿，各自都不让步，我妈妈站在门口说，咱们三个各叫各的，看小白喜欢哪个。记得那天开着圣诞节买的暖色小串灯，我俩开着电热毯裹着一条棉被，谢尔顿站在动手能力max的她刚做好的树枝站架上，那个场景实在太暖和了，我后来在日记本上画下来还写了日记。谁能想到呢，现在那只脾气暴躁的嚣张鹦鹉，刚来的时候是不用笼子的，手养，每天在客厅飞来飞去。                               

                      （五）

                    人生第一只猫

  有一天中午放学，我和她骑车回家，那天比较早，两个人决定去给家里的三只鸟买点谷子。路边有一个中年男人，守着一笼子的小狗，在那装着十几只小狗的笼子里有一撮白白的毛，我走近了看了看，发现居然是一只小小的白猫，作为整个笼子里唯一的猫，孤零零的蜷缩在角落里。那些力气大的小狗有的踩着它，有的挤着它，它在一笼子的小狗中间微微发抖，我质问那个中年男人，这小猫看着病怏怏的，怎么能和这么多健壮的小狗放在一个笼子里。那个中年男人正了正邋遢的帽子说：没地方放啊，要不你就买走，一百不讲。 在那之前我家是不允许任何四足带毛的小动物出现的，我从小努力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史无前例，我家似乎和养猫一点边都贴不上。担心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好，责任太过沉重，我犹豫了，她看着蹲在笼子前面迟迟不走的我，拉着我的手和那个老板说：“你给我俩好好留着，我们明天就来。”

  回了家心里放不下，想着小白猫还在一堆和自己品种不同的小狗中间害怕的蜷缩着，书也看不进去，家里会不会同意，我又能不能照顾好，她看着我忧心的样子和我说：“别闹心了，想那么多，咱俩把它抱回来养大，没事，我陪着你。”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只小猫，我和她，像警匪电影里姗姗来迟的警队和救护车，拿着一百元的现金，把小白猫从那笼子里抱了出来。取名叫水北，那是后来家里所有猫咪的开始。

  她真的是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小猫到了新环境害怕，整天藏在我俩卧室的床底，她就拿硬纸做了床底的屏风。后来的猫爬架也是她组装的，电工和木匠的工作都能完成，我们一起去买了猫窝，猫砂盆和猫砂，带着小铃铛的逗猫棒和猫粮，正式开始了猫奴生涯。

  我俩都从没养过猫，我六七岁的时候还被姥姥家的狸花猫挠了一次，那种怎么跑也跑不过追逐你的动物的恐惧现在还是能回忆的起来，总觉得猫是带着距离感的动物，手放在猫的后背上，它们反手就会是一个Q留下一道血口子，我俩和水北的关系刚开始充满关爱和畏惧。那天晚上我喂水北吃罐头，这只小猫居然跳上了我的膝盖，我是侧身半坐在地上的，她站在我的腿上，我一点都不敢动怕吓走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一个带毛的小动物这么亲昵，被信任的感觉带着暖意，我喊她过来，我俩一起看着水北，地热暖呼呼的，我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真好，我要和她养大一只属于我们的猫咪了。

​  水北加入了我俩的生活一段日子，两个人每天放学不再闲逛，总是急着回家喂猫。这只柔柔软软的小动物也不像来时那么拘谨，学着去客厅溜达，拿爪子一下一下拨弄鱼缸里的水花，把一缸热带鱼吓的躲在水底。

  我记得那么一个晚上，水北躺在我俩的枕头上呼呼睡着，暖色的串灯绕着房间的四壁，我和她盖着被子面对面躺着，我感觉房间暖和的马上就要睡着了，她忽然搂住我，嘟囔着轻叹了一口气。我问怎么了，叹什么气。

她说：“我不应该让你养这只猫的。”

          “为什么？”

          “感觉你这辈子 ，

            ​又要多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这个人是从来不会说浪漫的话的人，一点点带着花边的话都不会讲，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讲什么。她知道我的性格为什么不敢轻易养宠物，知道这只小猫的寿命终究是没有人类长的，我们早早晚晚会分离，而未来的日子里，与深爱的家人朋友，因为年龄的不同，也会经历大大小小的别离，她的这份担忧敲碎了我所有的心墙，不知怎么就流了眼泪。这个从来不会说浪漫的话的女生，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表达出这句话。我是什么样的感觉，怎样形容好呢，可能是尘埃落定吧，安然的卧进她柔软的心房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