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摊

凌晨两点，老妈醒了。她不是起夜，也不是做梦惊醒，她一般就这个点儿起床，待会儿也不接着睡。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穿上衣服下楼骑上三轮车出门，或是去菜场进菜，或是直接去早市开卖，除了极恶劣的天气和过年那几天，她向来起床就走。

凌晨深浓的夜色她一头扎进去，去菜场上了货就直奔早市，一直卖到七八点钟天色大亮才回家吃饭，吃完饭睡会儿觉，中午十一点多醒了，吃点饭又去附近的市场接着卖，直到晚上七点多回家，回家后吃了饭就八点多了，简单收拾下，躺在床上看会儿电视或玩会手机，一般九点半之前就睡了。她夜里觉少，一般睡到凌晨两三点就醒，如此又开始一天的劳作。自从六七年前开始卖菜，她日复一日循环这样的生活，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可是现在已经两点半多了，她已经醒了十几分钟，却依然刷着小视频，迟迟不想起身。实在是立冬时节气温骤降，她多少有点畏惧那温度。昨天在市场上吹了一天寒风，现在脑袋还有点胀胀得不舒服。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出摊，只是多磨蹭会儿罢了。

小女儿出来上厕所，睡眼惺忪地问:你怎么不睡觉？其实虽然她脑袋不太清醒，问了后也立刻反应过来问了句废话，妈一般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出门了，肯定不会再睡。明明知道她每天都是凌晨出摊，偶尔晚睡或起夜看见，照例还是问一句:你怎么不睡了？她觉得比废话还无聊，但总不忍心在自己打算睡觉的深夜询问妈出去卖菜的事情，只好顺着自己的逻辑让她睡觉——可是她从未接着睡过觉，她也不是听儿女话的性格。

所以要是赶巧碰见了正在客厅收拾东西的她——别小看"卖菜的"，她的东西可是不少，头灯、挎包、手机，床头被她堆得满满的——女儿一般也是象征性问两句，然后接着回去躺下，听她把门关上，楼下电动车"滴滴"响了两声发动开起来，女儿知道妈又扎进沉沉睡着的夜色中，路面车极少，路灯昏暗的光居高临下地射下来，老妈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只有电动车前的两道光和头灯射下来的一束光为伴，电动车"嗡嗡"地飞驰，这是妈每天独自走过的一段路，她只能想象到这里。到了菜市场摊贩怎么抢菜，到了早市老妈怎么跟人吵架还价，她一点也想象不出来。虽然妈总是唾沫横飞地讲述她是怎么和其他摊贩抢占地盘、又是怎么和抠抠搜搜挑挑捡捡的顾客斗智斗勇的故事，不过她下意识认为那是热闹、有人气的部分，不像她独自一人踏进夜幕的孤独和冷清。

老妈还没起床，她咕咕唧唧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天冷菜不太好卖的话，女儿已经进了卫生间。出来后看妈已经开始穿衣服，女儿也照旧进了房间躺下。听老妈离开后，她寻思自己该跟她说点啥，毕竟今天这么冷，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想必在外头站一会儿就冻透了吧，妈得在这样的天气里卖六七个小时的菜。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老妈绝对不会听她的，她也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近于废话。

她只寻思了一会儿，便开始想自己的事情。很快睡了过去，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