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求生欲真的很强,也许是内心有什么挂念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份精神支撑着他熬过了一关又一关。爷爷的求生欲,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精神品质吧。
大约20年前,爷爷中风,半边身体失去知觉和行动力,他坚持自己给自己配药(退休前他是中医),每天挪动行走,最终几乎恢复正常行动能力。一年多前,爷爷脑梗死瘫痪,医生说他脑袋里大半的血管都没用了,输液都输不进了。以为这下真的完了,他又一个月一个月熬过来,哪怕大小便失禁,还是坚持着坐起来,挪一挪,于是从82熬到了83。听说他现在还想要自己走路,于是,家人们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得他头破血流。前几天,摔了一跤,于是起不了床了,可是听说他还是会努力吃饭,努力抬手。多么坚强的一个人啊!全家族的骄傲。
现在,爷爷已经几乎不认识谁了,上次我回家,他不认识我,可是,我叫爷爷他就会看着我。如果有一天,他像外公一样,变成了照片,我就没有爷爷可以叫了。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有爷爷、爸爸可以叫,所以他还坚持着。
小时候,爷爷几乎没有给过我什么爱,甚至嫌弃我是个女孩。即使我年年三好学生,年年当班长,他也会说:“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可是,也许就是因为我要去争得他的认可,哪怕只是那句“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的夸赞,我也会非常努力。
长大后,爷爷给了我很多爱,也教了我很多。因为湖南坚定地执行了计划生育政策,大多数家庭都只能生一个,独生女就变得非常普遍,而且女孩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爷爷的思想也变了。他夸我学习努力,夸我尊老爱幼,再也没加过那句“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爷爷的高冷造就了我的坚强,爷爷的夸奖强化了我很多好习惯。
现在所有他对我的不好,我都忘了。我只记得入大学前他对我的种种告诫,只记得他在我高三住院时早上五六点就摸着山路来给我把脉,只记得最看重一个人有没有出息的他竟然会对我说跟他一样聪明地享乐过一辈子就差不多了。
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实现带爷爷看海的承诺。之前没有自己的房子,不方便,有了自己的房子又因为顾虑路途中出现闪失家人们反而会责怪我等原因没有立刻提。终于,鼓起勇气想带他和奶奶过来,奶奶又膝盖肿起来行动不便,后来要做手术。奶奶手术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提出来,爷爷却拒绝了,他说走不动了,然后他就彻底病倒了。此刻,我的内心真的,非常非常难过。可是,我也不能为了弥补我的遗憾,拖着现在的爷爷过来,我不能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冒这么大的险,于是这可能要成为我永远的遗憾。
来湛江的由来是那天爷爷说起他的扑克牌友去了北京的儿子家回来吹牛皮,爷爷说,我最远只到过长沙,愿意拿一个月退休金坐飞机出去玩玩。我说,那你也去北京吧,我陪你去。爷爷说,我不去北京,我去你工作的湛江玩一下就满足了。去湛江坐飞机要多久啊?我告诉他后,他说,那也很近,不过我现在不去,我要等你成家了去你家玩。我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寄了一叠明信片回去给他看湛江的风景。我原本有三年时间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三年前他一提出来,我就可以带他来的,即使没有自己的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结婚那年春节为什么没有立刻带他来玩呢!这会成为我的一个心结。不知道,会不会是他的一个心结。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寻梦环游记。说亲人往生后,如果家人在某天祭奠他们,他们就能在那天回来现实世界里看看家人。如果现实世界里的每一个人记忆里都没有他了,他就会彻底灰飞烟灭。电影里有首歌叫做remember me,听得我泪流满面。
听说爷爷现在会常喊妈妈,如果寻梦环游记里的那个地下世界在,爷爷的妈妈此刻应该在感应着她儿子微弱地呼唤,也许还在看着他,可是无法回应。哪怕爷爷已经神志不清,至少我们还能对着一个存在,喊他。
我写得非常混乱,但不写我恐怕无法平静。今后,我一定会少等待,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尤其,对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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