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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爷爷?
您说哪一位?
我有大爷爷,二爷爷,还有三爷爷。
大爷爷,方圆百里的乡亲都尊称他为“孔明先生”;
说起二爷爷,则习惯用一句“那个老实人”起头或收尾,“老实人”是二爷爷的外号;
三爷爷聪明能干却英年早逝,三十几岁因一场农村常见的坍塌意外离世。
哦,不是兄弟仨都写啊,只写爸爸的爸爸吗?
那就是大爷爷呗。
不对不对,二爷爷也是爸爸的爸爸啊。
看吧,我就知道会有些复杂,但我还是想要为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写点什么。
当然,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已盘旋了许久,迟迟不敢落笔,自己的文字浅薄稚嫩主观,实在没有办法精准的描述爷爷毕生之一二,可还是抵挡不住想要为爷爷写点什么的强烈念头,干脆提笔。
2
为了方便理解,我还是用排行描述,比如大爷二爷,但我猜测,如果爸爸看到了肯定会说,“你爷爷就是你爷爷,什么大爷爷二爷爷的。”
呃,我该怎样让他明白书写的不易呢?
爸爸所说的“你爷爷就是你爷爷”,其实特指大爷。
爸爸是二爷的儿子,从小被没有子女的大爷大奶领养长大。他们对爸爸视如己出,宠爱有加,照顾爸爸成长的同时,又供他读书,爸爸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更是深厚非常。
因此在我家,只要说爷爷奶奶,必然就是大爷大奶。可是,这两位老祖宗都离去的早,我们这些孙儿孙女们平日里叫二爷二奶也是爷爷奶奶,所以有时就会搞不清到底说的是谁。
3
那么,今天就先说爷爷吧,大爷爷。
爷爷基本信息,我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爷爷大名张万清,1922年出生,如果活到现在也该97岁了,可惜爷爷只走过了63个春秋后,在1985年5月与世长辞。
我脑海里仅存的关于爷爷的记忆,总是与弟弟的出生连在一起。
提起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某个下午了,太阳温和地挂着,淡淡的光芒洒在大院子的角角落落,我和妹妹在爷爷住的窑洞里,突然爸爸喊话说妈妈要生了,让我们小孩不要过去打扰。
爷爷佝偻着身子忙活着,顺带操心我俩。
我和妹妹正跪在炕头上对着窗户纸哈气,小嘴一张一张,想用身体里仅有的小热乎劲吹破窗户纸,也许是想邀请阳光进屋里来吧,或者懵懂中还夹杂着对新生命的邀请,谁能知道呢。
在一个4岁半小女孩的记忆里,当时的一切早已模糊不清,但只要说起弟弟的出生,我就会想起爷爷,想起爷爷佝偻的身姿,穿越重重时光,早已变成了我心里的一纸剪影,单薄又清晰。
4
爸爸说,爷爷是能人也是奇人。
目不识丁的爷爷,在那个时代的农村,有着自己谋生的职业,皮匠。
他年轻时走村串户给人家做皮货挣钱,收获了广泛人脉的同时,也带着家人提前奔进了小康生活。
当村里家家户户都在为做饭发愁、为左右都是碘盐的单调乏味犯难时,奶奶却已经开始用酱油、味精等各种新鲜调料搭配着蒸炒煎炸了,可以肯定,爷爷家是整个村子里第一个使用新鲜多样的调味品的家庭。
那时我家的院子,基本就是来来往往的村民们的免费歇脚站。
有住一两天的,有住十来天的,爷爷奶奶都用最朴实的热情招待着每一个有缘人,久而久之,方圆几十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爱到爷爷家。
而爷爷本人,则是小村里为数不多的有大见识大阅历的人,是备受方圆百里乡亲们推崇和尊敬的“孔明先生”,村里的族人则多称呼他“大当家的”。
无论是“大当家的”,还是“孔明先生”,都是乡亲们达成共识发自内心对爷爷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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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这“大当家的”,不光是当本家的家,还当着整个村子的家。
村里的大事小情,都必须爷爷出面才能解决,爷爷用他的智慧、才干和见识,一次又一次的让清官也难断的家务琐事都迎刃而解,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圆满收场。
他解决难缠复杂问题时,常要说一句“杀人也不过头点地”,我猜这句话是有着非凡力量的,让没有经历过那个场面的我,就因这一句话,便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泛想空间。
村民们对爷爷的喜欢信赖更是融于日常的一言一行。
爸爸说,在村里看见一人匆忙走路却又不是回家的方向,这时若问一句,“去哪儿呢您?”回答基本就是“走孔明大爸家”或“去孔明爷爷家”。
那时爷爷所住的窑洞,从气势和氛围上讲,也仅是稍稍逊色于梁山好汉的“聚义厅”吧,常年四季喧哗热闹,据说在那个窑洞里,曾经拍板了无数影响家庭走向亲人命运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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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都惊奇不已的是,爷爷没有上过一天私塾进过一天学校,没有认过一个字,却能无师自通看书听书讲书。
那是信息闭塞交通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个年代的农村更是落后的代名词。
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没有各种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惟有的书和报纸也少的可怜,更何况普通农家也没几本书,所有了解外界的信息来源全靠口口相传。
在这种条件下获得知识信息,可真比登天还难,更别提把这些内容记住背下再讲出来,放在今日来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可是,爷爷偏就与众不同,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练就了独特的识字读书的本领,《封神演义》《西游记》《三国演义》《罗通扫北》《征东征西》等古典书籍,爷爷竟通篇看完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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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留恋且向往爸爸用简单的语言形容出来的场景:
农村的傍晚,安详静谧,村里的人们三三两两错前错后的都聚集到了爷爷的大窑洞里,呼啦啦几十号人,炕上炕下,站的,蹲的,坐的,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用最舒服最热情的姿态参与着这场盛大的活动,听爷爷说书。
爷爷按照书中的剧情走向引领他这一票听众进入故事之中。
一字不落、流畅利落、清晰明了,时而激昂,时而沉稳,又时而高亢,惹得听众们频频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爷爷,或渴望流露的目视,或原来如此的点头,亦或震惊错愕的专注......
总之,他们丰富活泼又单纯真实的面部表情,无一不印证了爷爷书讲的极精彩极生动。
一段故事讲完,今日睡前最重要的仪式一同完结,人们在“且听下回细说”的余音中慢慢散去,和那余音一起升腾扩散幻灭的,还有煤油灯的袅袅青烟,而那煤油灯,也总是全村最后熄灭的。
偌大的窑洞连同爷爷讲的故事,一并沉没在漆黑的夜里,静候着新一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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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老家时,我都要到老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几十年风吹雨落光阴流转,迎接过弟弟出生的老院子早已荒芜杂乱,爷爷曾经住过的窑洞被一把生锈的锁挡住了入口,我和妹妹小时努力想要吹破的窗户纸了无踪迹,徒留空洞洞的窗棱窗格见证着曾经的热闹喧哗。
站在老院子的高处回想那宏大庄重又神圣的场面,那时那窑洞那人物,那书那故事那言语,都在我次复一次想象力的加持之下,散发着一层又一层耀眼的光环。
爷爷用他独特的方式,用他的见识学识,用他的思想言语,用书中事说人间事,用事中理讲世间情,为落后封闭的农村打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为蒙昧无知的村民们点燃了一束微微的亮光,我不能肯定地讲那就是思想进步的天窗,那就是智慧启蒙的亮光,但也许呢?
无论是爷爷,还是爷爷看书听书给乡亲们说书,其人其事都是微小的、朴实的、平凡的,可我总觉得那又是生动的、伟大的、神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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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常遗憾身为爷爷的大孙女,却没有关于爷爷说书的任何记忆,便总是有空就让爸爸讲爷爷曾经如何如何。
又暗自想,肯定我也有过参与,那时正呀呀学语,那时正年幼无知,虽无实质性的具象记忆,可我必是爷爷的忠实听众,必是打小就受了爷爷阅历、见识及故事的熏陶和滋润之辈。
每想象一次,就增加一重对爷爷的钦佩,及至今日,对爷爷的爱戴敬仰早已堆积成一块厚重的丰碑,深立于心,常自纪念。
今日用这只言片语书写爷爷的点滴,权且当作孙女对爷爷最深情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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