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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碎语(第二章)

草民碎语(第二章)

作者: 崑峰 | 来源:发表于2019-08-01 12:52 被阅读0次

    第二章  单位与环境

    尚未参加工作就碰了“软钉子”,孙伟南有点神经质的怕上班了。“这辈子这个家我没有呆够,不想上班了,就陪着爹娘在家种地也好。”一晃半个月过去,孙伟南再也不提上班的事,和父母一起在田间劳动。老父亲见他不提上班的事,心里着急,就催促他赶快报到上班。

    在老父亲一再的催促下,孙伟南只好告别父母,带着介绍信急匆匆出了孙村,前往县卫生局报到。今天不走那难走的土路了,他要像大多数人一样,骑自行车往西走十多分钟,上公路进城。这公路是建在两条河中间的大堤上,高出地面很多。公路两旁栽着白杨树,夏日枝繁叶茂,宛如两道绿色屏障,把公路严密地遮掩起来。在公路上抬头望天,只见绿荫间蓝天一线。现在,光光的枝条虽已开始泛绿,仍灰蒙蒙的。公路上人来车往,与乡间的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多小时的紧走慢行,到县卫生局门口,孙伟南感到身上热气腾腾。

    他把车子扎在门口,找到县卫生局的办公室。办公室很简陋,局长、科长们就挤在一间大房里办公。两个年轻人悠闲地正下象棋。

    “你是刚毕业的学生吧?”没等孙伟南开口,一个坐在桌子边的头发花白、皮肤黑里透红的老人,——他就是吴局长,——问他了。

    孙伟南急忙点头:“是。”

    “想去哪儿啊?”吴局长客气地问。

    “县医院,行吗?”孙伟南心里发慌。虽然这样说着,但他感到毫无希望。

    “县医院已经满了。县里不再安排人了,你下乡吧?”

    “下乡?去哪儿?”孙伟南急忙问。

    吴局长站起来踱着步,不紧不慢地说:“去西塘卫生院。”

    孙伟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西塘,是县西南边缘的一个镇,好像比孙村还要偏僻,离孙村有三十多里,如果星期天回家,骑车得走大半天。不能去!再说了,就是去卫生院,他也得去自己公社的杨家岗卫生院,在那里便于回家帮忙。孙伟南这样想。但现在他不敢和吴局长辩解,也不能答应,难为情地站着。他不敢看吴局长,好一会儿才说:“让我想一想好吗?”

    吴局长痛快地说:“好啊,你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报到。”

    像被特赦一样,孙伟南推车子离开了卫生局。下一步怎么办呢?他不知所措。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彳亍而行。忽然眼前一亮,他想起了唐景元。“我为什么不找一下他呢?”可唐景元以前在凤凰岭卫生院,听人说现在已经调卫校了。他想着先去卫校找他,又不知道卫校在哪。嘿,鼻子底下长个嘴,不会问吗?来不及细想,孙伟南就骑车向城东走去。

    唐景元是五官科医生。他两年前在黄河医专一附院进修五官科,专门找到在那读书的孙伟南。老乡见面,格外亲切,从此两人来往频繁。唐景元如一个慈祥的长辈,时时给不谙世事的孙伟南关怀照顾。唐景元进修结束后,黄河医专甲肝流行,孙伟南也被传染上了。唐景元听说后给他寄来了保肝药物,没等药吃完,肝炎就好了。每逢放假,孙伟南常去凤凰岭卫生院找唐景元。

    小县城的大街上,笼罩着一层黄尘,不时有纸片及羽毛等随风上下飞舞,到处散发着各种物质混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路两边流淌着店铺里放出的脏水,有店铺的人甚至把洗碗水、洗头水用力往街上泼。孙伟南穿过阳光灿烂的南北大街,小城的长安街——繁华宽阔的东西大街横在眼前。他进入东大街,径直向东走去。离十字街东边不远,是终日人声鼎沸,小城的中心——大礼堂。礼堂这几日不知放什么电影,白天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伟南!”一个亲切的声音把孙伟南的眼光和思绪拉了过来。他惊回头,见唐景元正和几个人站在路边谈话。

    “叔!”孙伟南急切地喊着,迎了上去。

    “报到了吗?”唐景元将手放在孙伟南的车把上,轻轻地问。

    “嗯。但我没有答应。”

    “分哪儿啦?”

    “西塘卫生院。”

     “不去!肯定不去。你不答应他是对的。哪能去那啊。”他停了一下:“你不如先去卫校吧,这是卫校的洪校长。”唐景元把孙伟南引到一个和善的老人身边,向孙伟南介绍说。

    “洪校长,”孙伟南诚惶诚恐地向洪校长等人敬烟。洪校长说不抽烟。

    洪校长笑着问唐景元:“你们认识?”

    “这是我常给你提到的孙伟南。我在黄河医专进修,他在那上学,是个高材生。”

    “不,不。”孙伟南知道,他哪里是个高材生,分明是这个热心的叔叔在好心地向卫校的领导撒谎,禁不住脸红心跳。

    “没有错!你就放心地要吧。他的工作能力、才干都不错。是个人才。”一个宏亮、干脆的声音。孙伟南一看,是公社文教办的洪干事。孙伟南在家乡中学教书的时候,常常因为文章写得好,被洪干事叫去公社,帮助整理材料、布置宣传栏等。孙伟南考上医专后,洪干事逢人就说,孙伟南真了不起,有真才实学,他考上大学是意料之中的事。今天在这碰到孙伟南,他情不自禁,又夸奖起孙伟南来。

    洪校长看了一下孙伟南,对唐景元说:“好吧。你有空带他办一下手续。有什么事情先办一下,晚几天上班也不迟。”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唐景元答应一声,喊着孙伟南就去卫生局了。

    洪校长是刚从县医院调到卫校的。没到卫校时,他想到了文化大革命前的卫校,领导团结协作,教师勤奋工作,确实培养了一批像唐景元那样的医疗卫生方面的骨干力量。这些人有的在卫生院做领导工作,有的已经成了威望较高的名医,还有的在卫生局工作,为这个县的医疗卫生工作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然而,到卫校后才知道,原来的卫校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实是那么令人发愁:会计李志明活生生一个山大王,对他这个新到任的校长冷漠相对。多年来,李志明和霍世福、郑汉强等人结成一个牢固的小集团,几乎左右了卫校的方方面面。李志明让谁好过谁就好过,李志明不喜欢谁谁就倒霉。实际上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趾高气扬的李志明早已把自己凌架于校长之上了。前任校长于其说是调走,不如说是被李志明他们排挤走的。师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原来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健在的没有几个了。即使健在,请也请不回来了。更让洪校长伤脑筋的是,现在卫校没有一个懂得管理教学的,没有一个称职的教导主任。经过调查访问,他有所发现:向艳林是一个人才,教学教的好,也搞过教学管理工作。洪校长很高兴,就决定请她出任教导主任。可被向艳林拒绝了:休想让她再管任何闲事!不管洪校长怎样求她,始终没有答应。这事真让洪校长为难了!再有最多两个月,地区要求举办的护理培训班就要开学,眼下连个教导主任都没有,让我去做光杆司令、唱独角戏,连校长带教导主任一块兼?世上哪有这样的学校啊!没办法,还得找卫生局领导,请吴局长帮助解决。吴局长一声不响地听洪校长说了半天,不动声色地说,如果卫校各方面都完完备备,还让你去干什么?让你去就是局里相信你。办法还得自己想,需要什么可以讲明,局里全力支持。唉,你说做个领导难不难?洪校长从卫生局回来,思考了半天,决定自己找人了。他想起了唐景元。唐景元在卫校读书时是班干部,工作认真负责,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比过去更老练、更稳重外,不会比过去逊色。况且听吴局长说唐景元最近活动着想往城里调,干脆把他调卫校吧。县医院的蔡玉馨也自告奋勇,说她愿意做护理教学工作。洪校长说,不是光会教学就行,如果让你去卫校,你得给我管理好教学工作。蔡玉馨满口答应。于是,蔡玉馨就调到了卫校。等两人办完了手续,洪校长向他们交代任务时,唐景元说,这么多年主要做临床工作,没有做过管理工作,根本没有一点经验;蔡玉馨也笑嘻嘻地说,让她搞教学还可以试一试,要让她管理教学就不行了。洪校长幽默地说:“哎呀,你们反悔了!假如你们说来的时候订个君子协定,你们就不会跟我推三阻四了。不好意思,今天我是赶鸭子上架,不干也得干了。既然卫生局不让我来吃闲饭,你们俩也不能吃闲饭。别再推辞了,除非你们能找到更合适的人来!”

    今天孙伟南的出现,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景元和运启都说,孙伟南在上大学之前教过学,而且教的还不错,还能写会画,又是唐景元和蔡玉馨都比不上的大专生。所以洪校长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孙伟南来卫校了。等孙伟南到卫校上了班,就准备给他压担子。

    孙伟南到卫生局报到的第二天,是一个暖洋洋的晴天。孙伟南辞别了父母,带着简单的行李,骑车上了公路。他知道卫校在城的东北面,就进城后穿过南北大街,拐向北关的一条东街,沿着东北的一条公路,向前急驰。今天,他觉得心里很舒畅,浑身是劲,所以骑得很快,车子跨过小铁路,越过一个村子,眼前出现一条拐向正东的柏油路。“该拐弯了吧?”

    他下了车,向路边糖烟酒小卖部的老伯打听卫校往哪走?老伯热情地告诉他,就顺这条路往北走,前面就是。真偏僻呀,卫校怎么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按老伯指的方向走,还好,全是柏油路,倒很顺利。往北走约一里路,路东一片红彤彤的大瓦房,在灿烂的阳光下直耀人眼。啊,卫校到了。大门口画着五颜六色的宣传画,满像回事的。走近一看,只见门口白色的牌子上写着鲜红的宋体字:“鲁河县卫生防疫站”。他傻眼了:不是卫校啊?卫校在哪儿啊?孙伟南仔细观察四周,瞅见防疫站西边的墙角处用白灰写着“卫校由此向北”,旁边还画了一个箭头。他顺着防疫站西边的路往北走,大约五十多步,沿着院墙边的乡间土路向东走约百十步,墙中间有一个低矮简陋的大门。白漆的铁栅门上锈迹斑斑。没有牌子,没有标志,——这就是卫校了。进了卫校的院子,孙伟南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好冷落啊!

    他顾不了许多,打听着走到办公室。见办公室内无人,墙上贴着卫校领导机构名单的红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出了办公室,他决定去找洪校长。

    刚好洪校长从屋内出来,看见孙伟南:“哦,是你呀,来这么早啊,过来吧,先坐一下。”

    洪校长已近花甲,但伟岸的身材仍不失军人的风度,健壮的身板留下了历尽人间沧桑的痕迹。岁月不饶人啊,头顶上稀疏的头发已经苍白了,细细的双眼带着慈祥的笑容,挺直的鼻梁流露出年轻时的潇洒英俊。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解放战争渡过长江,抗美援朝跨过鸭绿江,半辈子戎马生涯,为打江山立过汗马功劳。他以前曾任卫校校长,他的前妻在几年前病逝,未留下后代。后妻带有两个女儿。这几年他先在县医院任办公室主任,春节前调到卫校。

    孙伟南环顾室内,西边的套间是卧室,北面靠窗是办公桌,西边靠墙放俩简易沙发和茶几。孙伟南就在沙发上坐下。

    洪校长端过茶杯递给孙伟南:“先喝点水吧。”

    “谢谢。”孙伟南站起,拘谨地接过茶杯。

    “卫校很萧条啊。”洪校长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下:“人不多,草不少。荒草萋萋,蒿草没膝,好像北大荒,建在鲁河县城大东北地。不过,希望还是有的。”

    “洪校长很幽默。”孙伟南笑笑,心里暗想。

    洪校长接着说:“景元经常提到你,说你学习刻苦,基础好。在街上运启也说你不错,所以我就决定接收你。这里条件不好,但事在人为,我相信会慢慢好起来的。”

    孙伟南充满信心地说:“您说得对,事在人为。就让一切从现在开始吧。我刚从学校走出来,工作没有经验,还请校长多多批评帮助。”

    “哈哈。那是自然。我经验谈不上,但人生的阅历比你丰富,经过的风雨比你多,糟蹋的粮食比你多。帮助你们进步成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发现你的思想出岔,在它有苗头时,拦头鞭我是要打的。说话有时可能不那么好听,但我相信是苦口良言。你可不要嫌我啰嗦哟!”洪校长爽朗地笑着说。

    “哎呀,我求之不得。先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

    孙伟南感到跟洪校长说话,轻松而又亲切,所有的紧张和拘束都烟消云散了。孙伟南觉得,能遇到这样一个好上级,是上天的恩赐。是他的荣幸和福份。

    洪校长接着介绍了卫校的情况。他说:“你知道吧,卫校刚开始建在城关公社卫生院。大约培养了三届学生,景元算是最后一届了吧。文革中一度停办,和县医院一起合并成县防治院。后来为了落实‘六、二六’指示,不让学生受城市的影响,县文教卫生局决定将卫校迁出。迁哪儿呢,为远离闹市,最后决定建在这里。官运道、郑汉强那一届学生可苦了。他们一边上课,一边建校,还要去贾鲁河滩割芦草搞勤工俭学。有时候只能在晚上上课。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卫校初具规模,建成现在这个样子,文革后一直没发展。在这已毕业五届学生了吧,上一届刚刚在春节前毕业。地区卫生局指示,从今年开始,不再办乡村医生班了,改为培训鲁河等三县的护理人员了。开班前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你先帮帮我,起草、翻印一些文件。”

    一说有事做,孙伟南马上来了精神:“马上就干吧?”

    洪校长笑笑:“不用急,有的是时间。这样吧,先安排住的地方,你先坐,”说着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叫来了唐景元。孙伟南连忙起身相迎。洪校长对唐景元说:“先住你那屋吧,”又转向孙伟南:“不忙着干活,将来有你忙的时候。先转一转,熟悉熟悉环境也好。你们过去吧,我不送了。”

    唐景元帮孙伟南提着行李,走进办公室东边的套间,将行李放在东北角的床上:“先将就着咱俩住在一起。”两人说了一会话,唐景元说门诊有病号,就让孙伟南先休息一下,去门诊忙了。

    孙伟南收拾打扫停当,就一个人到校园里看一看。四周院墙圈起的一个偌大的院子,足足有二十多亩地,照着大门一条南北路将院子分成两个部分。路旁一排排杨柳树,树枝在轻风中摇曳。路东边靠大门是两间传达室,传达室门口竖起的杆子上挂着一个铜铃,铃锤的绳拴在传达室的窗户上,传达室门关着。路西边是一排十间出厦房,门窗全漆成白色,每个门上画着大大的红十字,门口小牌上是各科室的标志。从门口的标志上看出,门诊只有五间诊室、一间注射室、一间药房、一间收费室、两间药库,连简单的化验室和透视室都没有,这是卫校的门诊。这排房西边空空荡荡,一直到西边墙边。门诊前是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栽满了白杨树。门诊房前面的空地上,停着三三两两的架子车、自行车,有的架子车拴在背风向阳的杨树上,病人盖着被子躺在上边输液。顺着南北路往前走,路西长长的一排房是办公室、校长室及职工宿舍。再往前路西就是教学区:东边两排房是教室,西边两排房是宿舍。与办公室相对应,路东一排比其它的房宽两倍的十间大房是职工餐厅和会堂,餐厅东边隔条过道还是职工宿舍,对着餐厅南边是茶炉,茶炉南边是一个大大的池塘,满满一池绿水映着蓝天白云。茶炉以西到南北路边往南,直到南墙边,空空的一大片地种着各种草药,还有的地方显然是职工的菜地,有的地上蒜苗油青,有的地上菠菜泛绿,还有的等待种植。在没有开垦的地上,干枯的乱草在风中抖着。在传达室的东边,大房和职工宿舍的北面直到东墙边,是一片空旷,长着没膝深的杂草。这就是卫校的全部家档了。卫校南面隔墙是一个大粮库。

    转了一圈,孙伟南看还有时间,就去门诊看一看。孙伟南先到“五官科”诊室。唐景元正在给病人换药,看见孙伟南过来,一边干活一边招呼孙伟南坐下。少顷,唐景元处理完病人,点了一支烟:“破破烂烂的,还不如公社卫生院。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比下公社卫生院好。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你来了,咱们齐心协力干。应该是有希望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说。”

    “既然来了,就安下心干,我相信事在人为。”孙伟南似有信心地说。

    “对,对。”唐景元看了一下手表:“还有点时间,咱们再到科室看一看,跟大家熟悉熟悉也好。”

    阵阵北风吹过,乍暖还寒。整个门诊几乎没有病人。

    唐景元带孙伟南到各科室认识一下新同事。中医外科的程东风正给皮肤生疮的病人治疗,见他们过来,礼貌地笑着打招呼。西医内科的朱医生衣着干净整洁,正坐在桌边打瞌睡;陈医生正在学英语。见他们过来,点头示意。唐景元把陈医生介绍给孙伟南:“这是门诊部主任,卫校的医疗骨干。”孙伟南要陈医生往后多多帮助,陈医生用稍稍沙哑的声音说:“互相学习吧。”中医内科两个诊室,东边的诊室内宋医生正在翻阅中医杂志。见唐景元他们,宋医生连忙站起,热情地和孙伟南握手。西边的诊室是霍世福医生,这个老医生头发花白,戴着眼镜,俨然一位学者。他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对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在药房狭窄的空间内,几个女人正在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见唐景元他们走来,立即止住了谈笑,颇感兴趣地注视着新来的孙伟南。其中一个叫彭英的,对孙伟南表示欢迎。门诊转过一圈,孙伟南感到身上冷飕飕的,心里空落落的。

    孙伟南又随唐景元走到五官科室。唐景元说马上准备重整手术室,尽最大努力多做手术。因为门诊没有空房,所以孙伟南暂时安排在教学上,等一段时间再说。

    医疗专业,是与实践紧密结合的专业。若不是通过半年多的临床实习,孙伟南觉得参加临床医疗工作根本无从下手。参加工作了,他迫切需要投入到临床工作中去,以提高专业技术水平。像他这样的专科毕业生,如果能够分配到县级以上医疗单位,那会提高很快的。可一旦分配到乡村卫生院,你就得一段时间几乎接触不到病人。因为老百姓一般到县以上医院看病,排了半天队,能看上病就是幸运的了,哪还有挑选医生的机会呢?可到公社卫生院就不同了。一个公社就那么大一片,几个名声好的医生几乎家喻户晓,人们去卫生院看病,就是有目的的奔着某个医生去的,即使是不认识医生,也有充分的时间挑选医生,不是挑桌前围人多的医生,就是选年老的医生看。越老越有经验,这是人们看病的体会,谁都想一下看好病啊!如果花了钱看不好病,那血汗钱不是白白糟蹋了吗?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人们是根本看不起的。一个小年轻孩,懂得看什么病啊?“想拿我来做试验啊,想也别想!”更有甚者,有人看病还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年轻医生。没来卫校之前,孙伟南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县卫校会比公社卫生院还差!他有点愤愤然地想:不是总说“缺医少药”吗?不是总说“看病难、看病贵”吗?多年前他就听说年轻医生总是闲坐在那没有病人,有些公社卫生院在改革开放以后,竟然因为没有病人而濒临破产,卫校门诊的现实也告诉他:他如果不教学,起码在他步入中年以前做医生都可能没有病人。到底“缺”在何处?“少”在何处?“难”在何处?“贵”在何处?是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民孤陋寡闻,还是有人在刻意撒谎?不要说门诊没有空房了,就是有空房,还能有病人吗?要想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搞医疗科研,尽快提高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漫地闲呆着,孙伟南感到比坐牢还难受!怎么办呢?去哪儿呢?唉,自古道朝里有人好做官,现实就是这样,外边没有叔啊大伯的舅啊姨的人当官,想做点事情可是真难啊!既然走到这一步,光苦恼悲哀、怨天尤人没有用,先干着,走一步说一步。干不了门诊,先做好自己的教学工作。现在,他没有理由消沉,人生的路才开始,脚下哪有现成的平坦的路啊,有时就像鲁迅说的,原本就没有什么路。他需要振奋精神,用自己的努力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并且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在这条满是荆棘和坎坷的路上,付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汗水。想到这,孙伟南的心情好了点。

    就这样,孙伟南的心里一阵灰暗一阵明朗,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刚坐下,洪校长交给孙伟南一份文件,让他整理刻印出来。孙伟南像失业的人找到了工作那样高兴。只要有活干,就能多少冲淡那份无聊和伤感。没有事做,会活生生的把人憋死!他把门关好,埋头认真地刻写起来。随着“铮铮”的铁笔声,一个个方正规则的宋体字出现在蜡纸上:“鲁河县卫生学校关于举办护理培训班的工作计划”。孙伟南的刻写技术娴熟,用力均匀,快而整洁,边刻写边修改其中的个别句子。一个下午,他把文件刻写完又油印出来,叠得整整齐齐交给洪校长。

    洪校长正和李志明坐着商量什么事,见孙伟南把文件送来,马上接过来戴上老花镜看起来。“果然名不虚传啊!猛一看,打印的一样。——哦,你帮我改得更通顺、更贴切了。看来,我没有要错人。”洪校长边看边自言自语地说。

    看完文件,洪校长摘掉眼镜,亲切地说:“你要忙一阵子了。我和景元、运道商量好了,准备给你压担子,让你和蔡玉馨全面负责教学工作。请你不要推辞。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还有,你的字写得不错,美术也应该差不多。近几天,你除了和蔡玉馨共同安排教学计划外,还要在教室内、校园内布置一些标语、板报,需要买什么,尽管买,我和志明打过招呼了。”说着把孙伟南介绍给李志明。

    会计李志明四十多岁,精瘦精瘦的,一副病瓤瓤的样子,黑红的脸膛总给人一种压抑感,粗黑的眉毛下,一双不小的眼睛射出冷冷的目光。从面部表情上看出,他对洪校长表扬孙伟南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他看了下孙伟南,没等孙伟南说话,就不自然地笑着说:“欢迎欢迎!大学生,秀才!校长已经跟我说了,你需要什么,得劳你驾,尽管上街买好了,回来报销。我是外行,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

    孙伟南马不停蹄,立即骑车进城,热汗淋淋地买回了所需的纸张、画笔和各种颜料。在办公室宽大的乒乓球台上,充分施展他的一技之长,用各种美术字再配上美丽的图案写出几十条五彩缤纷的标语;并用水冲洗干净墙壁上所有的黑板,用黑体字书写大幅标语。两天忙碌下来,教室、办公室、教学区变了样。醒目的标语及板报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冷落的校园平添了热烈的气氛。

    夜幕降临,孙伟南按校长的吩咐,不知疲倦地整理教学计划,刻印课程表,为护理培训班的如期开学作准备。这一切,洪校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逢人就说,孙伟南是个人才,是他最理想的助手。

    几天过去,孙伟南就是这样,用劳动打发着时光,抚慰着无聊。他只顾干活,不愿多说一句话,也不和任何人闲谈。

    常言道,无事生非。卫校这片弹丸之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不多,却什么样的人都有。闲来无事,人们就会东家长西家短的胡扯,谈论卫校职工的是是非非,甚至免不了编一些下流的桃色新闻来增加谈话的乐趣。

    现在,默默无闻、埋头工作的孙伟南又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了。

    在注射室上班的白白胖胖的姑娘叫杨娜,是个刚结婚不久的新娘子。她见孙伟南在太阳底下冲洗黑板,好奇地跑到药房,响亮地叫着彭英:“妈,卫校什么时候又添人了?”还没等她妈说话,又脆生生地说:“卫校真差劲,净添些老不拉几的家伙,肯定是开后门进来的,就会做杂活!”

    彭英一听,惊讶地问:“你说谁呀?”

    杨娜嗑着瓜子,指着正埋头苦干的孙伟南:“喏。”

    “哦,你说他呀。他可不是个老家伙,人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论年龄可能比你大不了多少。你看他那字写得多好!”

    “啊,我怎么看着他像个半老的老头哇!哦,那些漂亮字也是他写的呀?你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这母女俩一说,药房里的金美爱、贾鲜花等人就来了劲。金美爱边给病人拿药,边用她那大大的嗓门说,这个孙伟南是不是有精神病啊,来这么久了,连个门都不出,见人连个话都没有。贾鲜花打着毛衣说,我看他不傻,傻子能上大学吗?我跟他走了几次碰面,跟他说话,他理都不想理。傲着哩!不光傲,你看那个样子,又老又丑的,哪像个年轻人哪?

    正议论着,忽然收费那里有人吵起来了。“怎么了?”彭英说着,急忙向外走去。人们撂下正说的话题,跑出去看热闹。

    “你以为俺老百姓挣个钱容易吗?找错钱不说,还说没有零钱不找了,你怎么不让我欠着你呀?”收费室的窗口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衣衫破旧的老汉,正对着窗口情绪激动地喊着。

    “没零钱就是没零钱!凭什么让我给你垫钱啊?有本事你找领导去啊!”窗口里传出一个刺耳的女高音。

    见很多人围过来,那老汉也来了劲,他两手一扬:“大家都听听啊,卫校收费的没有零钱,让老百姓给垫。少找我一角钱,还不让我说话。大家算算哪,一个人一角,她昧了多少黑钱哪?他们就是这样的坑老百姓的呀!”一些来看病的听老汉这么一说,顿时议论纷纷。

    老汉索性沿着那条东西大路,边走边吆喝起来:“卫校这里是黑店啊……”

    “老哥,别走!”彭英见状,急步赶上拦住了老汉。“老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她拉着老汉的胳膊,又急又耐心地说。

    “你就是这里的领导吧,”老汉见彭英拦阻,不走了,气呼呼地向彭英诉说起来:“这两天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想着到朱大夫这看看病。看了病要交钱是吧?收费那儿要我交六毛五,我没零钱,给她一块钱,她只找我两毛钱,我一想不对,就对她说,不对吧,就是七毛钱,你还得找我三毛哇?谁知她扔给我一个糖豆,硬梆梆地说:就这,没钱找!你说说,这是什么态度?这不是胡弄人吗?这是什么糖豆啊,一个值一毛多?我还没问她哪,她骂我看个病有什么了不起呀?唉,一句话能把人气死,不要说看病了,还添病呢!不是我计较那一毛多钱,你知道眼下老农民挣那点血汗钱多不容易啊?我平白无辜丢了一毛多不说,连句好听话都没有!唉,这是什么世道啊?当个老农民怎么都这么赖呀?”

    “老哥,你不要生气。她的服务态度不好,又多收你的钱,是她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了!这样吧,”说着,她掏出钱包,从里面找出钱,塞到老汉手里:“这是该找你的一毛五,拿好。放心,有错,我们一定改正。”

    老汉接过钱:“都像你该多好。”他掏出那块水果糖,还给彭英:“人穷就显得小气了不是?假如不是这么穷,假如不是挣个钱这么不易,在人家财主手里,一毛多钱算什么哩?可做人得讲良心哪。怪我多嘴多舌,不说了。”

    彭英推让着:“这糖你拿走吧,只当给小孩买的。”

    老汉把糖硬塞给彭英:“别寒碜我了,它就是金的银的,不是咱的,咱也不要。咱老农民穷是穷,可是人活着总得有志气吧。”老汉的气消了。

    “哎,同志,这药拿错了吧?”这边刚完事,那边一小伙又喊上了。

    “怎么拿错了?”金美爱嗓门高高的,显然对小伙子的凑热闹不满意。

    “怎么没错?”小伙子拿着药袋,从里面倒出几粒药片:“这是几天的药啊?”

    “两天的。”金美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上面是写的,一天三次,一次两片,这两天九片让人怎么吃啊?”他把手亮到金美爱眼前:“不信,给,你查查。”金美爱极不耐烦地躲避着。

    “谁知道你弄哪去了?反正我给你够了!”金美爱赌气地两手抱在胸前,看都不看药片。

    “啊?你们讲理不讲理呀?”小伙子被金美爱的举动惹火了。他刚要发作,被面带笑容的彭英拦住了。“差三片是吧?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气呼呼地说了名字。

    金美爱见了,赶忙尴尬地笑起来:“差三片补给你不就行了,别发火呀。”说着,她动作麻利地找到那张处方看了看,查了三片那种药装进药袋,包好递给小伙子:“一时出错,照顾不周,请多包涵。”

    小伙子撅着嘴,接过药包走了。

    彭英的笑容没有了。她精明细心、开朗热情,现在是卫校门诊部的负责人。原来的校长曾让陈医生负责门诊工作,可陈医生整天一副老和好、油瓶倒了不扶的样子,既不想管事,又怕惹麻烦,没有一点魄力和责任心。倒是这个彭英,工作认真负责,处处以身作责,加上她又是党员,校长就让她和老陈一起管理门诊部。说是俩人管理,其实是她一个人操心。她在卫校工作已经五个年头了。像今天这样的事,她碰到过不知多少回了。每次都是由她笑脸相迎,出面说尽好话,才平息了风波。多年的经历告诉她,在卫校要做好工作,真是不容易。卫校的工作人员走马灯似的调出调进,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换来换去,人好像越来越没有责任心了。卫校虽然不忙,但就这点工作也是马马虎虎的老出差错,出了差错,还气壮如牛地顶撞病人。虽说她是个负责人,但她手下的那些职工,管得了么?说得了么?那个不是有来头的?明知她们做的不对,也不能说什么。否则,除了她们不会改正之外,还故意制造麻烦。再说了,这些小神哪个都不敢得罪。得罪了她们,就可能会牵扯不知何方的土地爷,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给你穿小鞋的。没办法,睁只眼闭只眼吧,自己吃点亏算什么?让人心有余悸的不光是这些。李志明那几个人,他们不是烧香的,是闹会的,不是工作的,是捣乱的。人们要想在卫校能混下去,得首先巴结这几个人。校长怎么样,就因为不买他们的帐,还不是照样灰溜溜地调走!她寒心地觉得,小小的卫校一直是正不压邪啊!好在彭英没有招惹他们,李志明他们见了彭英倒是客客气气的。

    “妈,就你成天好管闲事!凭什么你垫钱啊?”杨娜一见妈妈掏钱给老汉,愤愤不平地喊叫起来。

    “毛把钱,没它也穷不了。”彭英笑笑说。殊不知,那个时候,一毛多钱还真顶点用呢。

    “俗话说亏众不亏一哩,公家的事,一分钱也不能垫!成天操心受劳的,你落到好上了吗?”杨娜像是数道妈妈,却是对着毫无反应的收费窗口大声喊叫。

    彭英推了一把闺女,哈哈地笑起来。“瞧瞧你那傻样子。你少说点行不行?”

    “我偏要说!你垫了这回还有那回呢。堂堂的卫校连个零钱都没有,叫个人往上垫。真是世上少有!你认吃这哑巴亏,我还不认呢。”

    可是无论杨娜怎样吵闹,收费窗口那里仍无任何反应。不知道是收费员装聋作哑,还是觉得事不关己,充耳不闻。

    “半吊子!”彭英骂了闺女一句,悻悻地回药房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把她惯坏了,还是大脑发育不正常,二百五脾气一上来,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会不讲鼻子不讲脸地蹦足骂够。现在长成大人了,结婚成家了,更没办法了。随她去吧。彭英知道,闺女是看自己垫钱气不过,可谁让你妈是个管事的人呢?这事真正闹起来,妈妈会感到脸上无光的。

    现在,胖乎乎、机灵灵的小杨娜在彭英眼前不停地闪动。真不敢相信,眼下这孩子也要当妈妈了。等你做了妈妈,你就懂得妈妈的心了。这傻孩子啊,你是有钢没用到那正刃上啊!杨娜小时候,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多逗人喜爱呀,并且不满周岁就会灵巧地说话,连走路也比别的孩子走的早。人人都夸杨娜聪明漂亮。可谁知一上学才知道,这孩子别的什么一学就会,就是学不会“日、月、水、火”、学不会一加二等三,一进教室就发呆,一见老师就头懵!好在那段时间无所谓学好学不好,凭着她爸在城里的关系,好歹混个高中毕业。眼看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是那样棱头棱脑的,像个男孩子,一不高兴就发火,吵完骂完仍是嘻嘻哈哈的。这些年,人家读书读得好的,在恢复高考后都上了大学。可她,好说歹说上了考场,没有多大一会就出来了。说发下来试卷大眼瞪小眼,不在那瞎耽误功夫,递个白卷就出来了!嘿,她倒无忧无愁的,考不了大学,找不到工作,让老爹老娘养活你一辈子啊?实在没办法,老杨提前退了休,叫她接了班到卫校来上班了。可上班没多久,就嚷着要结婚!大姑娘家,不害羞!连对象还没哪,给谁结婚呀?你说气人不气人,城里那么多好青年她没看上,倒喜欢上了在农场一块插队时的同学、那个回族小子!这混小子没文化、没个好工作不说,连个礼貌都不懂。第一次到家里来,一句话也没有,让坐也不坐,嘻皮笑脸的靠着门抖动着腿肚子杵着!直气得俺和老杨一夜没睡觉。老杨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傻闺女寻死觅活的。最后还是老的拗不过小的,就这样,闺女算打发了。别看人家孙伟南模样一般,但人家是大学生啊,人家有志气啊!看那埋头工作的样子,一定是个老实的好后生!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如果有这样的女婿,俺和老杨恐怕做梦都在笑!唉,晚了一步啊,一碗水已经泼地下了!……

    “怎么收这么多钱哪?”门外又传进一声男人的怒吼,打断了彭英的胡思乱想,吓得彭英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看看,就这么大个小地方,一天能出多少事!她不慌着出去,先听听再说。她实在不想管这烦心的事了!吵去吧!

    只听外边那个男人又吼起来:“一点小伤,缝了几针,就要五块哪!您卫校盖在俺家门口,看个病还要钱?奶奶的,不交了,老子没钱!”那个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壮汉,皮肤黝黑,左臂缠着绷带,用纱布吊在脖子上,骂骂咧咧地冲出门去。

    金美爱红着脸嘟囔着:“又是西庄的,这些地头蛇横着哩,一点理都不讲!”

    “到办公室开会。”这时,李志明神气活现地倒背着手进了药房。他那一双大眼虽然带着微笑,却让人心里发怵;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模样,与他那总是佝偻的脊背相比,显得很不协调。他见了彭英,皮笑肉不笑地开着下流的玩笑。“走啊,开会去喽。”金美爱喊着,大家说笑着走到办公室。

    西斜的太阳照耀着布置清扫一新的办公室。正面墙上,贴着庄严醒目的红色大字横幅:“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东墙上并排挂着中国和世界地图,西墙上,贴着孙伟南画的国画“迎客松”。窗明几净,清新爽快。

    就要开会了。几个女职工打着毛衣,坐在靠窗的长椅上。三、四个两、三岁的小孩在人群中追逐打闹。其中一个叫龙华的男孩恶作剧地脱下自己的鞋往一个叫敏敏的女孩嘴上捂。敏敏的妈妈气得大叫:“干什么?”波波见义勇为,将龙华用力推倒在地。龙华倒地后边打滚边大哭大骂:“操你妈——!”彭英爽朗地笑着说:“乖乖,他妈可听清楚了!”波波的妈妈红着脸地去打波波的屁股,波波委屈地哭骂还击:“操你妈,龙华——”龙华的妈妈喊叫着跑上前,把乱挣乱叫的龙华抱出门去。三岁的晶晶旁若无人地在桌边撒尿。……

    刚才还清静的办公室,霎时间乱哄哄的一片。

    洪校长耐心等大家稍静一下,极力用盖过大伙的声音说:“好了,开会吧。”

    室内慢慢静下来。偶尔有一两声咳嗽。几个女职工仍在专心致志地打毛衣。洪校长环顾四周,很和气地说:“做私活的最好停一下吧。今天请大家开一个会,说几件事。第一,咱卫校又添了新生力量,充实了教师队伍,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一个是从县医院调来的护师蔡玉馨”,随着洪校长的介绍,蔡玉馨笑盈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环顾一下又坐下。洪校长接着说:“一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孙伟南,”孙伟南颇感紧张地站起,向大家示意后坐下。

    洪校长接着宣布:“经过和校委几个人商量,决定由孙伟南和蔡玉馨负责教学工作。蔡玉馨在县医院工作多年,临床护理工作经验丰富,配合我校马上要举办的护理培训班(这个我等一下要细讲),应该说是增加了一个骨干力量。孙伟南虽然刚刚毕业,但他多才多艺,工作热情很高,大家都看到了,他到卫校几天,卫校的校园就变了样。他在上大学之前,也曾经教过几年书。所以我相信,今后我们的教学工作定会有新的起色。”此时,职工中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的、撇嘴瞪眼的,乱哄哄的一片。李志明端坐在校长的旁边,低着头,狠狠地向墙跟处啐了一口,并用脚跐了跐。

    洪校长待大家静下来,接着说了第二点,地区卫生局已下了通知,决定从今年开始,不再办乡医班,改办东华、鲁河、太城三县的护理人员培训班。现在,在孙伟南的帮助下,我校的教学计划已整理好送交地区卫生局,并已具体制定了各科教学计划,等回来由蔡玉馨和孙伟南负责实施。根据通知要求,护训班定在三月一日开班。后勤上把桌凳及寝室整理一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另外,经研究,由孙伟南和季若仙任护训班的班主任。还有,第三,过罢年了,新年伊始,很多工作马上开始,特别是教师,要收一收心,马上投入紧张的教学。说完后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一阵出奇的寂静后,洪校长说:“好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往后,开会尽量不带孩子,不打毛衣。因为你急着穿毛衣,不一定在乎开会这点时间。散会吧。”人们说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李志明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猛然间:“嘎——”站在枝头的蓝喜鹊干涩地叫了一声。“我操你姥姥!”李志明弯腰拾一砖头蛋,恶毒地向蓝喜鹊猛力掷去。又一声恐慌伴着愤怒的“嘎——”,蓝喜鹊张开翅膀,向远方的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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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草民碎语(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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