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贝瑞模模糊糊看见，好多年没见的婆婆居然来了，仿佛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婆婆的慈祥的面容依旧清晰，那满脸的褶子像分割线切割着年轮。婆婆说：“贝瑞，你怀孕了，我去那条小河帮你抓几条小鱼吧。”婆婆说完，风一样行动起来，明明暗暗的光线里，贝瑞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怀孕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过，婆婆说是那就是了。贝瑞跟着婆婆一起去到那条小河。

婆婆一向走路带风，体格比贝瑞都强。帮贝瑞带孩子时，种的菜园子，绿的青翠欲滴，红的鲜艳夺目，紫的优雅如诗，黄的灿烂辉煌，白的星星点点……那条小河很长，滋润着婆婆的菜园子。是小河依恋着婆婆的勤劳，还是婆婆依恋着小河的亲切，谁也说不清。小河仍旧长满青青的水草，窄长的河沟里，细细的水流中总有捉也捉不完的鱼，鲫鱼，参子鱼，泥鳅……贝瑞赶到时，见婆婆正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贝瑞一看，是帮英子做事的两个小孩手持一种特殊工具网住了所有鱼，婆婆一条没捉着，婆婆气极，数落英子不厚道。贝瑞回过头，正好看见英子一脸的无奈，英子和贝瑞是同学加好友，儿子二十几了，不上学，不上班，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英子和老公溺爱儿子。贝瑞体谅婆婆苦心，却又心疼英子的不易，便劝解着婆婆。

贝瑞陪着婆婆沿着小河，高高低低的河床，熟悉又陌生。软软的河滩，像走在棉花上轻柔。走着走着，婆婆遇见一群捕鱼人，买鱼，6块6一斤，婆婆执意要买。从棉布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一层层打开，几张皱巴巴的毛角子刺痛了贝瑞的眼。婆婆年轻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五个儿女，贝瑞老公最小。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后送走大女儿，二女婿，二女儿，大儿子。大儿子走时，村里人不让贝瑞婆婆出那个小房间，贝瑞瞬间觉得婆婆更苍老了，无声又无声地沉默着。那一刻，贝瑞便决定带婆婆去城里自己的新家。

那几张纸币，婆婆不知数过多少回，她很少见到百元大钞，平时晚辈每次来看她给的钱，她都在孙子和贝瑞生日时给出来。贝瑞也不推辞，怕伤了老人的心。只在生活上尽心尽力照料，冬夏秋冬添衣添鞋，默默地尽着一份孝心。此刻贝瑞拿过来重新帮婆婆一层层包好，塞进婆婆手中，坚持用自己的手机扫码。摸索半天开不了机，仔细一看，竟是一部黄色方形游戏机，手机呢？一转头，手机静静躺在河边水草丛中，庆幸。扫码，输密码，完成。

提着活蹦乱跳的鱼回家，婆婆又不知遇见哪个熟人，一个大嗓门就奔着那人过去了。贝瑞独自走着，迎面一陌生女子，强行拦住要求妇检。贝瑞先是一怔：遭了！政策严禁二胎，自己这一不小心又怀上了，如果被查出来，岂不是要丢了饭碗？哎，不对呀！现在不是开放二胎，鼓励生育么？贝瑞突然大喜，一挑眉，对着来人就是一记飞拳拍出，没想对方也是同道中人，反手拨开贝瑞的双拳，右脚横扫而来，贝瑞始料未及，迅疾转身躲过。

夜色阑珊，几处微弱的灯光闪闪灭灭。“你到底是谁？”贝瑞终是忍不住问道。“弟妹，连你二姐也不认识了？”“二姐？你什么时候练就一身功夫？我怎么不认识你了？”“那年我从阳间走散，你二姐夫病重，两个儿子都未成家。多亏弟弟和你悉心照料，二姐我在那边学得一点技艺，想救你二姐夫，无奈天命难违，终是留下无爹无妈的两兄弟相依为命。他们视你们如父母，二姐心里感激。刚见母亲和你，知你又怀二胎，二姐开心，故意逗你的。”“二姐！”贝瑞再回头，已不见二姐身影，那个曾经如母亲般的二姐。

婆婆也不知去向，天已彻底黑透，走着走着，迷路了，不知身处何处。周围风凉飕飕的，所有树的形状怪怪的，贝瑞突然看见几个人正在修一条路，淡淡的暗黄色的地面上，几处残桓断壁正在修楫。几位老妇人坐在旁边的小屋里闲聊，贝瑞上前询问，模糊的记忆里早已偏离家的方向很远，一看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贝瑞无助地站在空旷的地面，突然被人从后一把抱住，手持利刃。“别动，进屋！”贝瑞想起膜中婴儿，用一尸两命要扶无果，看见满屋光膀子同伙，贝瑞绝望了，心跌入万丈深渊。突然看见同事周涛持刀挟持一女子而来。“认得她吗？放开贝瑞，我用你们老大的女人来交换总可以吧？”。贝瑞感觉歹徒手上力道减了，周涛见状，一把抢过贝瑞，放开那个女人，带着贝瑞匆忙离开。贝瑞心中感激，逃出虎口，正欲感谢，周涛又如二姐般莫名失踪。

略略调整心情，一番折腾，腹中无异样，母性使然，轻抚小腹，忆起怀儿子时，三四个月以后，小腹处总会看见挙头般小包左右踢打游走，手抚处感知胎动，心中异样。雨越下越大，婆婆不顾年岁已高，不知从哪里借得雨伞，迈着小步快速向贝瑞走来。

雨渐渐停了，依稀有暗暗的月光透出来，贝瑞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种异样的感觉漫上心头。怀儿子时，条件不好，营养不足，总觉得亏欠儿子。这次好了，又一个新生命正在孕育，贝瑞有些欣喜。唯一担心的是近段经常吃安眠药，上次又吃了两次感冒药，会不会影响到胎儿呢？做母亲的心呐，想来无碍，必定是坚强健康而勇敢的孩子。

暇想之际，一阵微凉袭来，房间微弱的光线，半开的扇户，贝瑞摸着平坦的小腹，原来是一场梦境，贝瑞竟有一种莫名失落感。

贝瑞突然有些伤感。婆婆和先生的二姐，生前都是极好之人，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却突然在同一个夜晚如此清晰地走进贝瑞的梦里。

如果生命真有轮回，是不是这午夜梦回里，她们回来与贝瑞告别，要去开始又一轮重生呢？贝瑞祈愿如此，那么，奈何桥头，一定记得喝下那晚孟婆汤，忘掉这一世的所有苦难，在新的轮回里喜乐平安。

晨曦初现，启明星微，旧梦重温，情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