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正月初七

第二天一大早，丁晓亮被闹钟吵醒，精神还算饱满，简单拾掇了一下，出门上班去了。

地铁在早高峰人也很少，几乎没有人站着，看来深圳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从春节的假期中恢复过来。但是来到办公室，发现自己公司里的同事差不多都到齐了。

“真是卷啊！”丁晓亮感叹。

回来第一天，大家的心思都还没有完全从假期模式切换回工作模式，办公室里的人正在跑来跑去的发“利是”和讨“利是”，丁晓亮放下电脑包，取出自己包好的“利是”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记得当年刚参加工作时，自己主要是讨“利是”，慢慢地，如今自己已经变成发“利是”的一员了。

跟同事们拜完年闹腾完，该去给领导们拜年了，丁晓亮首先去拜访的是自己的主管领导，部门的总经理，姓李，叫李刚，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领导，自己带头加班，也要求下属要多加班。他平时基本都是待在公司，周末也还来公司，丁晓亮第一次听说他结婚且已经有娃的时候，内心里是相当震惊的，这种离婚式的工作态度，家里老婆孩子一点意见都没有吗？丁晓亮心里真的忍不住暗暗为李总的家属点个赞。

李总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但丁晓亮今天一进他办公室，却发现李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这种反常不禁让丁晓亮心里嘀咕，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总这么开心，肯定是有什么喜事，难道是老婆生二胎了？不能啊，之前从来没听公司的人八卦他老婆怀孕了啊 。

丁晓亮恭恭敬敬地给李总拜完年，领导很亲切地问了回家是否一切都好，家人是否健康等等富有人文关怀的话，然后在丁晓亮临离开办公室前，突然话锋一转，神秘地说，下午抽空到他办公室来一趟，不要对别人说。

一定是有猫腻，丁晓亮出来打听了一下，原来公司一个分管他们业务的副总跳槽了，年后就辞职去其他地方高就了，顺道还带走了好几个业务骨干，现在“大位”空缺，由于事出突然，还没有定由谁来接班，出现了一个权利的真空，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丁晓亮离副总的位置隔着好多级呢，怎么也动不到他这，还是安安心心干活吧，他想。收拾妥当，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后，丁晓亮不知怎地，特别的心烦意乱，无法集中注意力，总想着给李小红发信息，发了信息后又全神贯注地等待她回信息，期间还特意翻查了一下日历，看看今年最近的可以回家的时候是在几月，一年可以回几次家等等。

丁晓亮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段话：“我遇见你之前虽然也是一个人，但并不觉得孤单，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回到原来的一个人的生活，因为太孤单了。”

难道自己真的无法适应原来的生活了吗？其实从昨天到深圳开始，丁晓亮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就趁着青春的尾巴，再疯狂一把？为了爱情，裸辞跑回老家去？

“李老师，你说，我要是辞职跑回老家怎么样？”丁晓亮如是问李小红。

“真哒？欢迎欢迎，赶紧赶紧！”

“我就是先问一下。”

“我肯定是欢迎你回来的啊。”

“但是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怎么办呀？其实之前也找过省城的工作，有几个还可以，但是薪水都很低。”

“混不下去可以来投靠我，姐养你。”李小红秒回。

“噗——！”正在喝咖啡的丁晓亮一口把咖啡都吐到了手机上。

浑浑噩噩地混过了上午，午休的时候丁晓亮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工作多年的办公位以及这个大办公室，突然觉得这里居然是这么的陌生，觉得自己与这里是如此的不协调，格格不入，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觉得？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心里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所以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跳出来在尽力帮自己找离开的理由吗？

抛开李小红不谈，丁晓亮又想起爸爸，以及和爸爸不太正常但是谁都不愿去主动改善的父子关系，想起了年迈的爷爷，还有自己的四个发小，自己回老家的理由似乎还是挺充分的。而自己留在深圳的理由呢？或许更多的是职业、收入、面子，甚至生活惯性等因素。或许真地值得赶在青春的尾巴再折腾一回，如果这次最终又失败了，大不了再来深圳嘛。虽然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但是丁晓亮心里的天平已经严重地倾斜向一方了。

下午一上班，丁晓亮就收到了李总的电话，叫他去办公室。到了办公室坐定，李总面带微笑，开门见山地说：“小丁啊，相信你也听到消息了，分管咱们的刘总另谋高就了。”

丁晓亮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未来啊，很可能会接替刘总的工作，公司的董事和老总，都跟我谈过这个事了。”李总继续说：“我调离咱部门，空出了位置，大家都能挪动挪动，对大家都是好事，我之所以找你来，主要是想听听你对自己职业规划的想法。你虽然在公司工作时间比较久，工作业绩也突出，但是资历还是比较浅，当部门管理者有点不合适。所以我有个想法，我想邀请你来做我的助理，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不仅能够了解公司的高层管理和战略，开阔你的眼界，还可以使你横向接触和了解公司其他业务板块和职能部门的工作和运作情况，对公司有更宏观的了解，将来你再竞争部门经理的岗位，就会十分有优势了。”

丁晓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总居然要求自己做他的助理，这不仅意味着升职加薪，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更大的成长空间。丁晓亮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这可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啊。

“谢谢李总的信任，我……”

李总抬起手，打断丁晓亮，继续说：“我是第一个找的你，想听听你的意见，但这毕竟是大事，你以后的职业道路可能就因为这个决定改变了，另外助理的工作跟你现在的业务工作不同，会更加的累，而且要经常的出差，与形形色色的人沟通，打交道，你自己要仔细考虑好，我今天不要求你给我答案，明天下班之前，你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吧，这件事注意保密！”

“谢谢李总的信任，我一定保密，好好考虑。”丁晓亮说完便退出了办公室。

离开了李总的办公室，从天而降的好事带来的喜悦感渐渐褪去，理性的思考又重新占据了丁晓亮的头脑。

要是换做以前，这种好事，还用考虑，直接答应，免得夜长梦多，公司老总们的助理职业发展都很好，公司很多部门的领导，包括外地的办事处或分公司一把手都是公司高层领导的助理出身，靠领导近，就意味离机会近，即使最不济将来要换工作，那么在这个岗位上积累的人脉，资源和经历，也会为自己的下一份工作铺下一个比较高的起点。

但是李小红那边怎么办呢？虽然两个人都还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但是很明显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唯一的问题就是空间的上的距离问题，如果自己选择继续留在深圳，而且以后工作会更忙的话，那么跟李小红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生活为什么总是给自己出选择题，而且是那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这让丁晓亮一下子犯了难。

稀里糊涂地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下班在电梯里遇见了李总，李总和气地对丁晓亮笑了笑，丁晓亮心里竟觉得有些愧疚，扭捏地低下了头。

回到家，丁晓亮准备把过年穿过的脏衣服洗一洗，掏羽绒服口袋的时候，突然在里侧口袋中发现了在玉屏寺求的签：“山溪水清浅，入海万里深。海天不相接，珍惜眼前人。”

丁晓亮把签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了几遍，他又找出李小红那天送给他的铜龟形状的护身符，突然笑了。他放下收拾了一半的脏衣服，开了一瓶啤酒，来到阳台，心里觉得豁然开朗，是去是留，那一刻，丁晓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