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三十四）

                        三十四、

船到岸时，两名农民打扮的男子带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在一家破旧饭馆吃了面条后，郑星野和祝弘元紧紧握了一下手，一路保重，他说。

目送他们走向远处，远处有大片农田、山丘，他不知道哪片农田里种着江南人家的家常菜草头。

晚上，郑星野住进小镇上唯一一家旅馆。他想起距小镇半天路程有一个年代悠久的村落，村落曾经有个姑娘很早就到上海做事，当过纺织女工，做过舞女，嫁给富商做外室，后来又卷入一场阴谋，最后成为他的妻子。

夜深人静，郑星野出了旅馆，门口站着一名男子，左手手腕系着一条黑色带子。他看了一眼身穿“和平建国军”军装的郑星野，然后向前走去。

郑星野跟在他的身后，街上门户紧闭、万籁俱寂，只有两个轻微的脚步声。

带路男子上了小河里的一条小船，等郑星野上了船，他摇起橹向河道深处划去。

大约一个多小时，小船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里。

男子带着他继续向前，来到村子边缘的一个院子前。

郑星野看到已经有四、五人隐藏在院子前的小树林里。 其中一个年轻女人上前指了指院子说，一共三个人，两个人住在东面，一个人住在中间。

郑星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旋风同志。

旋风说，我理解你。我们会守在周围。

郑星野对她笑了笑。黄海吹来的海风微微带有一丝腥味。

一切顺利。他们用大米贩子的身份得到村民的信任，借宿进了村边这户院子，明天一早将继续赶路，后天便可到达根据地。

但烟罗仍保持高度警觉，不敢放松睡去。 他听见隔壁房间似有动静，立刻跃起，等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枪时，门被踢开，对方已经开火。

他只感到手臂似被灼烧，手枪掉到了地上。 郑星野打中了烟罗但并未进屋，他转身躲在院子水井旁，东间房的门打开，一名特务持枪出来，还未适应外边的光线，郑星野已对他打出数枪。

另一人躲进房间，向外还击。郑星野又进了中间烟罗的房间，见烟罗正拾起手枪，他对准烟罗的右腿又打了一枪。

纵然是顽强狠毒的特务，他也不禁大声呻吟起来。

东间房的特务冲出来救援，郑星野拔出另一支勃朗宁打中了他的肩膀和大腿，他倒在院子里发出惨叫。

烟罗闭起双眼，他已经看到枪手是曾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郑星野。

行动未及开展便遭到重创，怕是天意，他暗暗叹息。

外面新四军苏中军区情报科的战士已经进来。

我知道会是你。烟罗说。

但我没想到是你，老顾。郑星野说，我还是愿意叫你老顾。

我们曾经破获了常州附近的一个新四军交通站，你们的老顾还没进上海，就在那里被我杀了。我叫藤本，大日本帝国华中派遣军少尉。

烟罗强忍剧痛笑道，可笑，那天我们抓住了朱雁盈，她惊讶得忘记了反抗，还一直问怎么回事。

郑星野面无表情换了弹匣说道，你在激怒我，希望我把你打死。刚才的三枪是为了真正的老顾和孟远志、朱雁盈。

说完，他向烟罗的肩膀、小腿打出了两枪。烟罗杀猪般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旋风站在门口盯着郑星野。 郑星野抬头望了望屋顶，收起枪说道，我有一个执念就是杀死你，这两枪是我替我父亲郑默、太太唐佳慧还有长弓、马辉、林冲他们打的。 等一会儿新四军一师的同志们会为你包扎伤口，然后如你所愿送你去根据地，在那里你会见到军区首长，当然，最后接受公审。

郑星野蹲下身子说，藤本少尉，你的惨叫声和那个叫酒吞的东西很像。那天我拔掉了他的指甲，切了他一段手指，他的尿流了一地。虽然我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可仍有惨叫传出来，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不愧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

郑星野走出房间，院子里空气新鲜，他深深吸了一口。

旋风出门告诉他，前几天海棠得知“原田公馆”的行动后，立刻通过另外一条情报渠道传给了新建立的新四军军部情报部门，已是重要负责人的旋风亲自带队守候烟罗。

海棠交待，只有自己动手才能解开自己的执念，因为还有更重要的执念需要你坚持，所以他为你提供了这个机会。

旋风看着他说，眼神透着爱怜和期望，如同长姐注视着幼弟。

回到上海不久，陈公博又让郑星野兼任清乡委员会上海分会副秘书长。

李士群在一次宴会中颇为遗憾地说，原想请你到苏州来帮我，陈院长这样器重你，看来你不会离开上海了。

郑星野祝贺了李士群步步高升，掌握清乡大权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以此为抓手，逐步将清乡地区的经济、民政、治安大权集中起来。特工情报工作毕竟单一，要在政治上大展拳脚，不能仅仅依靠特工力量。

李士群深以为是，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和陈院长商量，把你借给我。

李士群不知道，他的好运将在两年后走到尽头，随着“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大特务晴气庆胤，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林少佐的调离，李士群陷入危机而不自知。

一个诡秘的夜晚，李士群在百老汇大厦吃了半只宪兵队队长冈村的牛肉饼后，第二天暴毙于苏州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