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与月

作者: 花田喜喜 | 来源:发表于2017-10-24 21:35 被阅读131次

    内容提要:

    常亭上大学的时候和王子赋一见钟情,两人相爱。工作后同居,日子看起来还算滋润。不过,常亭只想在大城市做小女人,但王子赋却一心想要去意大利米兰深造。

    原本王子赋打算和常亭一起奋斗努力漂洋过海,却无法忍受日益爱打扮和购物的常亭,最终抛下常亭一人前行,许诺日后带她一起飞……


    窗外。
    夕阳的光像是从云隙中流泻下来似的。
    从这角度透过窗外,能看到层叠的山峦盘绕着金黄镶边的云雾。小城乡镇难得看到这样一派气势磅礴的景象。“唯山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常亭惊愕于自己竟然与有妇之夫共枕欢娱后,脑海里回荡着苏轼的《赤壁赋》。不过,自己再不堪都好,对美的觉悟——是常亭觉得自己和白昼的光芒之间还有的一缕的丝。
       “你看那边……”
    常亭朱唇微启,说了这几个字。在枕边眯眼休息的陆展鹏以为外面有什么动静,立马腾身四处张望。
    原来她说的是离这里只有一河之隔的叠峦。
    “我还以为你让我看什么呢?真是没见过世面!我上个月作为局里的一把手,被省厅那边派去安徽学习。我和我老婆……那个得空的时候,登上黄山看到的景色那才叫惊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那就是一绝!就是……哎,反正就是很美的,大家都说美!你看看这里的山山水水,千篇一律的,你还当名胜看了!”

       常亭嘟囔了一下,把话咽了下去。
       一股劲风从正面吹过脸颊,继而吹过裸露的肉身。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官能性的战栗流遍了她的肌肤。她才醒觉自己没盖被子。就这样全袒露着。被子都盖在陆展鹏身上。她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个喷嚏。陆展鹏却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得更严实了,然后伸手到床头柜拿手机。
    

    常亭记得以前每次完事后都要把她抱在怀里。耳畔的气息热乎乎的,她被满满的爱紧密地包围着;陆展鹏用无比柔和的眼神看着自己窝成一团,仿佛只有他那宽厚的肩膀才能给专属于己的安全感。
      
      不过任凭自己再懂得气喘声嘶,再怎么声娇语细,再如何双眉紧蹙,也抵不过两人相处后感情的悄然飘去。


    出了地铁站,往西直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穿过一条狭长的青石板路,再横过马路,便是热闹的城中村。地摊小贩叫卖声,宵夜档口的炒螺声,夹杂着摩托车疾驰而过时的喇叭声,声声入耳。

    周末上班等同上坟,常亭刚刚从“坟场”出来。这色香味俱全的小天地,让常亭确定自己还在正常呼吸。她喜欢从地铁口出来到租屋之间的距离,充满了烟火气。

    离开那个熟悉的地方,在另一座大都市落脚,搬进新的出租屋,失恋女生惯常的几个重大举措,常亭仅仅花了72小时便完成。木已成舟,一哭二闹三上吊亦或抽丝剥茧般的追问都失去了意义。

    更何况,在感情上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的她,已经是没有了花朵的枯枝。她需要的是全新的成长空间,在一个没有人期待的花季,抽出绿芽,开满鲜花。

    电视上,旅游节目正播着意大利的观光景。隆冬的米兰,不至于游人如织,更适合去观赏浪漫神秘的古堡、庄严肃穆的寺庙, 或者驻足于浓厚艺术气息的广场, 让哥特式建筑在自己的视线里层层叠叠……如果当初和王子赋一起远走,置身于艺术宝地,估计能让学插画的常亭技艺更上一层楼。


    那天他捧着一本书站在路口,风一吹,树影筛出的阳光在赋的脸上来回跳跃,他咧着嘴对常亭笑。那笑容好甜好甜,甜得像是一块杏仁奶油蛋糕——吃不腻的那种。

    齐整乌发,浓眉大眼,王子赋的可辨度极高。在篮球场上他凶猛灵活如猎豹;在教室学习时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静若处子;一起聚会时他穿梭于餐桌之间不失优雅,游刃有余——王子赋总是能在不同的场合自由切换,他是游动的多巴胺,讨所有女生的喜欢。

    常亭以为这样的男生必定是“情种”。不曾想秋游爬山的时候,赋牵她的手时,竟然手抖;常亭生理痛得直不起腰来,赋慌慌忙忙地去买药,临走的时候温柔说道了:“你……那个……早日康复!”让常亭哭笑不得;看他打球赛,整个场的女生都在喊“欧阳加油”!而赋每次回头都在找到常亭的身影,和她的眼神精准交会。

    一直以来平淡无奇的常亭突然受到了学校风云人物的关注,内心充盈着, 膨胀着。她珍惜这种前所未有的关注,她享受着这段前所未有的时光。


    常亭和子赋恋爱一年后,子赋从大学毕业去一线城市,进入一家世界五百强的化妆品公司做策划,而常亭也顺利考到了插画师资格证,随子赋去同一个地方,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出版社为面向女性化妆品的广告画插画。

    两人在市郊租了一个小房子,过着甜蜜的同居生活。每当华灯初上,两个下班就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到租房,子赋坐在逼仄的房间一角回复一封封工作邮件,常亭就在小厨房里忙里忙外,煮他最爱的麻婆豆腐咕噜肉。

    对于当下的生活,长亭很知足。一开始担心同居会出现的问题,没想到却一一化解。两人喜欢都重口味,喜欢用同一个品牌的卫生纸,喜欢杯子下放杯垫,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喜欢赘余的生活用品;当然,两人的身体也如灵魂般契合。

    总而言之,朴素的常亭用尽所有功力,自认为终于在繁华的大都市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在大城市工作实属不易,两人各自吐槽,又相互鼓劲。相比于孤身前行的同班同学,常亭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认识子赋之前,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一间空洞无聊的房间,如今终于有阳光从窗外招进来,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披着灿烂的颜色。只要子赋在身边,每一寸光阴都变成了金。

    子赋也习惯了穿围裙的常亭,习惯了她切菜的样子,洗碗的样子,披头散发拿起扫帚卖力打扫的样子;每当大风大雪,走在冷飕飕的地下铁道,一想到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他心里总是暖的。

    只不过,在常亭的面孔里,子赋再也看不到她“我就要优秀”的气概。

    夜深人静的时候,子赋常常默默感恩常亭为他做的一切;只是每当午夜梦回,子赋都焦虑。如若未来和常亭结婚,工资增长的速度和大城市房价攀升的速度相比,两人实在没有未来可言。

    感情的流转,总是很微妙。那种微妙,把握得好,两人的爱情那就像泉水一般,总是甘鲜;把握得不够,那就是积云一般。飘在蓝天之上,看上去好像静止不动,在一个个不经意间,便飘去了远方。

    曾经,一到周末,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走进喧嚣的人群里,所有路人都成了对方眼里的背景;如今,沉默叠加沉默,倒是俩人的新型默契。不过没有关系啊,情侣的终点就是夫妻,夫妻的终点就是沉默。以至于常亭太习惯沉默的子赋了,以至于子赋的斗志他完全没有觉察到。

    即便是同一个城市,依旧会散发不同的味道,聚集不同的人,催生不一样的野心。有些野心像太阳一样刺眼,有些野心却似白天里的星星。

    后来她看一档节目,里面有个嘉宾说了一个段子。奶茶店的老板告诉嘉宾,如果一对男女进门开始到坐下都很多话聊,说个不停,他们可能是情侣;如果一对男女坐在店里长时间不说话,那肯定是老夫妻。


    推开门,头顶上的铃声铛铛作响。
    这家中高档的西餐厅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那里有一个美式复古的转角吧台,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餐厅的座位错落有致,所有的桌椅布置都不一样,你不单只看出老板的心思,也可以看出即将的消费。

    常亭来回扫了几眼,终于看到坐在角落的子赋,他正焦虑地搓着手。也难怪,常亭迟到了足足一小时。

    中午接到子赋的电话后,她便开始紧张起来。上个星期她才听她的同事们说,有个其他部门的同事在那家西餐厅被求婚了。如果今天是未来值得纪念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必须穿得别致,以至于日后回忆起来不会为那天的穿着而懊恼。她甚至有点生子赋的气,这段时间竟然一点提示都没有!

    突然一个电话,让她如何是好?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又爱又失措。不得已,下班后她便直奔商场,左挑右选,最终买了一件长款的大红色牛角扣大衣。迟到了足足一小时。

    想到即将面临的告白,常亭有些紧张,她调整呼吸,轻轻地走到子赋身边, 敲了敲桌子,子赋抬眼望她。与常亭原本期一种惊喜错愕的神情不同,子赋眉头紧蹙。

    常亭刚坐下,子赋便嘟囔一句:“不是说没钱了么?怎么又买新衣服?”

    常亭略微尴尬:“你不是说我穿红色的好看么?”“你已经有很多件红色的衣服了。”

    常亭不止尴尬,她甚至有点生气了,要不是子赋约她在这样的西餐厅,她才会舍得买这件大衣呢!

    常亭直接喷他:“那你干嘛约我在这里?你以为这里消费很低啊?”“嗯,那就点餐吧。”

    整个就餐的过程,只听到陶瓷和刀叉碰撞的声音,两个人出奇地安静。也是,如果一开口就争吵,两人宁愿沉默。

    抱着被求婚的心情,沦落到沉默的下场。常亭从餐厅到出租屋,有很多个可以打破沉默的契机,都被两人巧妙地回避了。

    沉默具备一种威力,它的威力有多大,取决沉默前的对话有多尴尬。子赋一个可怕的决定,就这样悄悄地埋伏在这场沉默里。

    有些人,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爱他,到最后都是错的。因为他才能设定爱的模式,其他人必须配合,不能节外生枝。


    熄灯,就寝。
    黑暗中两人各自伸直了躯体。从前一熄灯,两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一入被窝便紧紧地搂在一起,缠绵缱绻一阵方休。

    后来, 子赋工作越来越辛苦了,辛苦到一上床便呼呼大睡。从前一熄灯,不管前一秒有多少争执,一入被窝,子赋的手便搂着常亭的腰,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很晚了,睡吧。”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入被窝他便习惯性地侧身睡,留下一个后背让她仰视。
    今晚,两人都面向着天花板。就像《大话西游》里最后一幕,至尊宝和紫霞仙子站在屋顶相对而视,默默不语。

    子赋终于开口说话:“公司派我去意大利学习,下周我就出发。”

    常亭没有回应,其实五脏六腑都已被这句话烫得翻滚。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一直渴望远方,但常亭偏偏企图通过她的乖巧把他的心智锁在家庭琐事里。她从来都被动,去哪家餐厅,看什么电影,子赋每次都先问她意见,事实上最后所有的事都是他决定。她在这场恋爱中的角色很固定:一直都是等待的一方。

    常亭内心一惊,但仍佯装冷静地说:“去多久?”
    子赋说:“一年。”

    一年?

    她琢磨着子赋说话的语气,那根本不是商量,那是下达一个通知而已。那是一个没有回旋余地的通知。去意大利的手续什么时候办好的,又是什么时候决定去的,甚至是公司什么时候发出邀请,她都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枕边人,子赋是如何悄无声色地把一切都办好,她努力回想细节,因为子赋很多重要的证件都是常亭保管的。好像前阵子子赋突然拿走了装着所有证件的包包说公司要提交什么资料,需要用到。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国”、“意大利”等字眼。

    客观说子赋是有提过意大利。两年前,子赋说公司每年都有一个惯例,每年免费送一名优秀员工到意大利总公司学习一年。子赋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像疯子一样在常亭面前狂舞,说他一定要争取这个名额。

    常亭看到他的样子,既替他高兴,又有点忐忑,有个声音在微弱的发出信号:“那我呢?我怎么办?”晚上缠绵过后,子赋在常亭耳边呢喃:“我努力工作,争取去意大利;你也要努力,我们节俭一些,省出来的钱作为你去意大利的路费和游学费用,我们一起去深造!”

    梦太美了,两个人的未来越来越清晰。

    关键是,子赋现在可没有要常亭一起去的意思。原来,子赋不动神色千方百计地想从常亭的人生中逃出来。

    常亭压抑住满腔的怒火,问:“你今晚告诉我这些, 说白了就是想要分了,对吧?”
    子赋:“不是,我没有想这么多。”

    常亭的眼泪忍不住留了下来。没想这么多?这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常亭哭泣地问他:”你不是……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去意大利吗?”有时候明明知道恋爱将要结束了,但是还是不顾一切要把它谈到樯橹灰飞烟灭。

    子赋突然腾起身子,青筋毕露。可仍旧强压着怒火,低沉地说:“你……上了征信黑名单,根本出不了国。”
    常亭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常亭没有存过一分钱。准确一点,是常亭没有存到一分钱。

    子赋在一家和时尚有关的公司工作,他身边的女同事一个个都是穿着得体时尚,她受不了他圈子里的人常常用论斤称两的眼神扫描她,她受不了他的朋友称他不在的时候用手捻着她的穿了三年的连衣裙鄙夷地问:“这是什么布料?怎么看起来……”

    有一次她去子赋公司的饭堂吃饭,在洗手间她亲耳听到他的好几个同事一边洗手一边讨论:
    “真没想到子赋的女朋友长这样。”
    “是啊,我又相信爱情了!”
    “真搞不懂子赋怎么会和那个灰头土脸的人在一起,长得丑就算了,还是弄插画的呢!一点气质都没有。”

    后来因为子赋的关系,和她们打的照面多了,那群女生竟然在她不远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她:
    “每次她坐在我们周边,我都觉得她拉低整栋大厦的档次!”
    “拜托,这样都能进这里工作,证明人家很有实力!哈哈!”
    “她上司不也是个女的吗?瞧瞧人家那气场,那品味~哎哟,按照你这种说法,那她上司最没实力了!”
    “穿的衣服不是裙角皱巴巴就是整条侧裤线都有线头,真是!她妈妈难道没……哎,还有她的脸也很糙啊!”
    “有些男人觉得女人穿得土就是乖巧。可是在这个灯红酒绿的魔都,不在乎外表也是一种肤浅。”说这句话的女人,35岁左右,是子赋的上司。她身材修长笔直,每次见她都是一身得体又时尚的打扮,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站在任何一群女人堆里,都是鹤立鸡群的视觉感。

    鸡群叽叽喳喳地非常正常。偏偏是那只鹤最伤她的心。因为平日里她和子赋那群同事一起玩的时候,都是那只鹤替她解围的。而且他不止一次听到子赋赞美那只鹤。

    那天她回到出租屋,站在镜子面前,细细地端详了自己一下午。

    晚上她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只有三四套能穿的衣服,其中一件大衣已经起了球,另外一件从大一穿到现在的衣服,早就不合身了。两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有两条胯部的针线漏了出来。

    她觉得是时候要改变自己了。

    渐渐地,常亭的手机里囤了一个又一个的付费课程,都是教如何改变形象的。比如“28天把你打造成新时代女神”、“气质女性是如何养成的”……

    她很认真地听了,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买买买。

    她下载了一个又一个的购物APP,仔细甄选,买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各种衬衫半身裙连衣裙她囤得满满当当。

    自从接触了彩妆之后,她甚至都在质疑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素面朝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知不觉,单单是口红就有二十多只了,还有皮肤在不同季节、不同状态下所需要的底妆……她竟真的彻底发挥了学霸一丝不苟的精神。

    常亭一开始是没有向任何人借钱的。后来有一次她在商场中无意间相中了一款小包包,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钱不够。又不好意思退。于是开通了某呗。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怪只能怪朋友圈营销号里的文案写得太好,送的优惠太多。噱头常常是原价1180,现价580;

    怪只能怪自己受不住诱惑办了健身卡又办了美容卡;

    怪只能怪自己从一开始喜欢买的东西,到最后喜欢买买买;

    怪只能怪现在所有的购物平台都有虚拟借条还能一年分期……

    怪只能怪她太沉浸在别人对她的赞美声里了。

    子赋一开始对常亭的改变感到惊喜,但是当他发现常亭不顾钱包无休止地买买买时,开始感到苦恼。今天买一套新衣服,明天买一套换季护肤品,后天买一套口服美白产品,大后天买运动器械,说要控制体重才能控制人生……

    而且,子赋发现常亭对待工作越来越马虎了,从她接听上司的电话就知道。经常需要返工,不是格式不对,就是颜色类型和客户的要求南辕北辙。更可怕的是,每次接完电话,常亭却恼羞成怒,做了一会儿工作后又开始刷购物平台。


    告诉常亭去意大利的那天晚上,子赋把他长久以来对常亭的消费方式表达了不满。但是他也表态:虽然只身前往意大利,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抛弃她。毕竟常亭跟了自己这么久。

    他知道常亭不可能存得到去意大利的钱,以他的经济,还了常亭状况,还了长亭的卡债后,钱只够他一个人在那里游学。当存款只能打造一对飞翔的翅膀,两个人都仰赖那对翅膀时,又怎么能飞得高呢?他打算“先富带后富”。

    原本以为子赋远走高飞,但是听到子赋的规划,常亭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如果当初只要子赋把她镶嵌在他的人生里,一切都可随遇而安,一切都值得原谅。指不定五年后等到征信信用恢复正常,她飞到意大利直接做太太了。

    想当初子赋追常亭的时候,子赋变成太阳,散发着光和热;等到他终于被自己追的女生爱着了,他便觉得可以休息了,像月亮一样。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都知道,一旦依赖月亮的光,你便不得不随着月亮的节奏行走。


    子赋走了,带走了她的期盼,却没有带走她的虚荣和贪念。

    子赋走后,她痛定思痛。同事聚会,她不去;周末唱K,她不去;商场打折,她不去。一下班就回家,尽量远离非必需消费的场合。

    只为了在网上多看他一眼,她便调整自己作息,即便视频中的他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吃饭或者开会。每次看到子赋随意吃几口饭菜,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留下来。她知道子赋吃不惯,她多想能飞到他身边给他做麻婆豆腐,给他做辣子鸡、做宫保鸡丁。

    常亭时不时给子赋打钱。因为子赋说这里的中餐厅消费很高。有时候说要听专业的讲座,门票忒贵。

    子赋每次看到他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分外心疼地说她傻。他说他要是不努力的话,就没有本事送她到意大利了。

    常亭听到这句就更不得了了,吃穿变得更省钱,连生病发烧都不肯去医院,敷敷毛巾就了事;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她相信她的青春,子赋会赎回。

    有一天,子赋和她视频的时候心不在焉。她很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常亭越着急,子赋越沉默。最后子赋不耐烦了,轻轻地甩出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要是从前,常亭早就闹了,但是她现在却很懂事,柔声柔气地说:“你连一个让我懂得机会都不给我……再说,指不定我有用得着的朋友啊!”“就你?你还能认识什么人?”

    常亭没说什么。身在异乡的是他,他说这话肯定是无心的。他肯定是爱自己的。不然怎么会舍得用那么多钱给自己还债。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懂得体贴他了。咫尺之近,容易忽略另一半的温存,反而是在天涯之远,才深切地感知到自己,对他爱到什么程度。

    临近年关,常亭的心情也逐渐明朗。因为她已经存了一小笔钱,虽然远远不够去意大利,但是,子赋曾说过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回家过年。两人终于能团圆了。

    月色清辉、庭阶寂寂的夜晚,常亭梳洗完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愁。粉底粉饼已经见底了,难不成过年的时候不施粉黛见亲朋好友?自己天生丽质也就算了,可是那暗黄粗糙的脸,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到时候子赋回来……女人不能买买买,真的很容易枯萎呢!可是要是真下手了,那钱……

    正当常亭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是国际电话。奇了怪了,这是子赋第一次打长途电话。常亭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接电话就狂叫:“宝~贝!子赋……是……是你吗?”子赋“嗯”地一声,然后惴惴不安地告诉她,过年他不能回去了。因为回老家过年关消费也不少。而且意大利这边的消费太高了,他的手头比较紧……

    常亭二话不说就给他汇了几万。

    “常亭,你再等等我,过完年,忙完这个项目我就可以放放假了!我很想你,但是我和你都得忍,为了我们都能在大城市扎根,为了以后衣食无忧的生活,你给我时间,好吗?”

    常亭几次张了张口,很想叫他回来,又很想飞过去找他,即便没有钱。但是忍住了,说“好,没事啦,反正寒假要招呼亲朋好友,也没空陪你,你安心工作。”

    事实证明子赋真的很忙,忙到连和常亭视频的时间都没有。

    一开始每天一连线,都能聊上十分钟,后来每次常亭掐好他空闲的时间聊视频,他都只在微信上回一句很忙,迟些回复就没有后文了。有时候就是直接问她要钱。也没交代用来干什么。

    异地恋就像是一块结冰的湖面,表面上两个人都可以安然无恙地在湖面上行走,但是冰什么时候融化,谁先撒开谁的手,谁先掉进冰冷的湖水中,无从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常亭对子赋的生活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子赋每一次拒接,都令常亭的内心受到一点点的伤害,那种伤害,就像是木头被雕刻时承受的每一刀,自以为结果会更美好,殊不知成全的是观赏者,痛的全是自己。

    又过了三个月,子赋杳无音信。常亭实在忍不了了,一直以来只知道子赋的手机号码,连他的公司电话都没有。她通过子赋的国内公司,辗转求到他办公室电话。

    常亭打电话给大洋彼岸,电话那头是一个女生接到电话。常亭用她磕巴的英文询问子赋的下落。电话那头的女生一开始听得一头雾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说请她等一等,她需要问同事。

    又过了五分钟,那位接线员用英文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个中国男生这几天都没来上班。

    请了婚假。

    娶了一个意大利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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