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只去过水帘洞,没进过鲁班沟。水帘洞是鲁班沟的东大门,一座莲花峰就已经让人目瞪口呆惊叹万分,鲁班沟里却耸立着无数座莲花峰。叫“鲁班沟”,大概是只有鲁班的鬼斧神工才能劈削出这样群峰林立的胜境。鲁班沟虽然近在咫尺,离城只有十多公里,但许多人只能远观,无缘置身其境。鲁班沟是军事区,禁止外人擅入。这点,又为鲁班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更令人神往。近年政府在沟北面的山头上专门修建了观景台,方便游客从远远的地方一赌千峰争奇万壑竞秀的盛景。但是,毕竟远观不如近赏,可凡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前几天,有幸跟着一个施工队,走进了鲁班沟。
已到芒种节气,渭河沿岸油菜成熟,小麦黄梢。阳光拂着轻云,车子如一条鱼,沿着北山山脚,顺着渭河向东游走。将至刘坪,一个转身,车子巧妙地从北山的裂缝里斜插了进去。水泥路傍着山沟,宽展顺畅。过鲁班村,草木渐深,黄土渐消,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出现。两旁山并不大,大多不粘连,一座一座孤傲傲地立着,各有各的形状,如巨象,如雄狮,如猛虎,如熊罴,如驼峰,如蹲着的石猴,如报晓的雄鸡,如飘动的旗子,如拔节的竹笋……山上少草木,光秃秃的,露着沙岩的本来面目。过检查站,警犬,岗哨,冲锋枪,让人凛凛知畏。验证件,查车,搜身,挺严。过了两道检查站,才算真正进入了鲁班沟,悬着的心也踏实下来。来一趟着实不易,那就顺便看看美景吧。
进入沟内,山峰成林,如进入了迷宫。水泥路如一根瓜藤,顺着山沟蜿蜒伸展,藤上生蔓,开开合合,忽隐忽现,完全辨不清东西南北。山比沟口的更密,更大。有些如城墙,高几十丈,宽几十丈,刀切开的一样,平整,威猛雄壮,并不险,并不突兀。宽阔直立的山岩不长草木,露出一层一层沙土沉积的痕迹。很多年前,这里应该是海洋或河床。岩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坑,如鸟窝,如虎穴,这是多年来风吹雨淋的结果。山顶上萝翠棘绿,蒙络摇坠,给山镶了一道绿边,更像长在天上的花园。若在雨天,万千条细流覆满岩面,飞珠溅玉,该是另一番景致。同行的师傅说,这些山这边是峭壁,另一边却平缓,山顶上有山地。冬天的时候,兔子在山顶狂奔,一脚没刹住,就从这边飞下来了。有一年冬天,他在壁下拾了好多只兔子。在鲁班沟,“守山待兔”绝非虚言。大多数山如破土的春笋,如饱满的笔锋,茁壮有力,蓄势向上。笋尖笔头随意泼染着些浓绿,绿借山势,互相轩邀,争高直指。山色在树色的映衬下,多了股灵气。几十个这样的山峰聚于一窝,直指苍穹,真大观也!若在冬天,红叶染霜,黄绿杂陈,会更好看。有一峰挺起于绿树丛中,如碧波中一孤岛,傲然而立。沟中的山,形态万千,高低远近各不相同,真不负“鲁班沟”这一盛名。
由于多年来鲜有外人进入,原始植被没有遭到破坏。这里成了北山中的一处秘境,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态体系。沟外渭河谷地已进入炎热的盛夏,这里一只脚刚跨进夏天,另一只脚还留在春天。空气干净清爽。绿树茂密流翠,青草葳蕤成林。洋槐树涌着一串串白花,柳花还恋着枝叶。路两旁云杉苍翠,新长的嫩枝长过一拃,翠绿如玉。云杉喜阴,从这些新生的枝条上可以看得出沟中有多阴湿。虽处于干旱的北山中,这里并不缺水,天上飘过一片云,沟中就会落下一阵雨。白杨很多,一棵一棵,细细长长,直往天上钻,与群峰争高。微风吹过,阳光在叶面上跳舞,闪闪烁烁,晃得人眼花。同行的杨前辈告诉大家,这叫“钻天杨”,就是矛盾礼赞过的北方的白杨树。这儿藏风聚气,潮湿,白杨长在这儿,算是从糠萝跳进了米萝,只怕要戳到天上。松树皮如鳞,干如龙,由着性子任意生长。紫穗槐挂着紫花。酸梨嘣牙,青杏留酸。许多树都叫不出名字。满耳都是鸟叫声,婉转悠扬,清脆可人,一声接一声,跌入心底最柔嫩的地方弹跳开来,却看不到一只鸟。冷不防这丛绿荫间抖下一串碎玉,那片山峰上鸣起两声长号,头顶又溅开一片琼珠。红的、紫的、黄的、粉的、白的、乱七八糟的,各色的花,姹紫嫣红,热热闹闹地开。
沟中还有许多大树。泡桐树高大挺立,大多数都显出苍老之态,干死枝枯,未生新叶。有几棵,大概忘了季节,枝头挂着几串紫花,孤苦伶仃,添了点“枯木逢春”的意境。顾前辈说,泡桐树是一种不自量力的树,长得太大后,水分输送不上去,树干中间就朽了。有一地,沟畔的坡上长着几棵大树,树上有身份牌,隐在树间,看不清楚。这几棵树主干粗壮,旺盛遒劲,欹斜生姿。真是绿,绿得叶间不漏下一点阳光。顾前辈估计,是青棡树,并说青棡树有一特性:长到一定程度,就青春永驻,不再长高长大了。补充一句,青棡树就是舒婷笔下很有名的橡树,结实叫橡子,磨成面叫“橡子面”,困难时期养活了许多人。这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树,知道节制,堪为众师。泡桐树应该向青棡树学习,人类也应该向青棡树学习。同行的师傅说,这儿原来是个村,大约叫“半山村”,只有几户人家,上世纪七十年代,设立军事区时,整村搬到了沟外。你别说,这几户人家可真会选地方。
穿行于山沟绿树间,窥谷流连,心静神宁,不起鸢飞戾天经纶事务之心。顾前辈多次想吼两嗓子,又张不开嘴,大概怕惊着山间的神仙。
旧处尘世中,能有此行,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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