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水养不了鱼

古奶奶隔一会跑一趟阳台，咧开的嘴里已经没有几颗牙。阳台上洗衣池里，一条大鱼正摆动着尾巴，池子太小，水太浅，它头顶上的水龙头正“滴滴滴”往下漏水。

古奶奶伸手摸了摸鱼鳞，又抬头看了一眼屋外，阳光已经到对面去了，伢子也该到了。

伢子是古奶奶的儿子，和老婆在外打工多年，孙子孝孝也已经参加了工作。古奶奶现在住的房子是儿子媳妇用一辈子的积蓄买的，在县城，是个没有物业的小区。邻里大多是乡下人，一部分是在外打工，一部分还在乡下种田，但一样的是都只有过年才来住十天半个月。平时大多数是老人住着，打扫打扫卫生，给房子增加点人气。

前天晚上，伢子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厂里没事做，休息3天，打算回来看看老娘。古奶奶挂完电话就忙开了，摸黑找出很久不穿的雨鞋，蒸好第二天吃的糍粑，早早的就睡了。

古奶奶几乎不开灯，即使孙子在监控里看到奶奶摸黑上厕所，好一顿说，她仍然习惯借对面客厅的一点光。

第二天一大早，古奶奶就坐上了回乡下老家的班车，40多分钟后，她到了镇上，又步行了5公里路，到了自家老屋。

老了老了，年轻的时候走路多块啊，别说5公里，就是50公里也不知道走过多少。

老屋已经破败不堪，自从儿子在县城买了房，老屋的墙壁就迅速地剥落了，露出黄泥坯。顾不上进屋看看，古奶奶就小跑着到了不远处的小水库。水库被村里利用了起来，比以前更深更宽，里面的鱼也更多了。

古奶奶趁四下没人，赶紧兜了一条草鱼，放进提来的桶里，就又往镇上走去。她要赶回城里。

阳台的洗衣池是古奶奶坚持要塑的，洗衣服方便，还可以储水。这次更是派上了用场。

古奶奶把鱼放进洗衣池，把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拧开了一点，就有水“滴滴滴”地滴落进池里。

“娘，你在干嘛呢？”

“啊，伢子，你回来啦，你在哪儿？”古奶奶听到儿子的声音，可是客厅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娘，我用家里的监控摄像头跟你说话呢！我今天回不来了，来了一点货，老板让我们做完，我明天下午的车回去。”

“好，好，好，那你做事，做事。”古奶奶伸手摸了摸墙壁上那个小小的玩意，想不通儿子怎么能从里面看到自己，还能跟自己说话。

古奶奶又看了一眼鱼，鱼不怎么摆尾巴，沉在水底，跟古奶奶一样死气沉沉。

一晚上，古奶奶都没怎么睡，她想儿子，想媳妇，想孙子，想得睡不着觉。

天亮的时候，总算是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古奶奶赶紧爬了起来，儿子等下就回来了，得赶紧起床把鱼杀了，用油煎一下。

儿子打小就喜欢吃门口水库的鱼，那时候水库还是公共的，也没人管，但里面从不缺鱼，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在里面玩耍，有一条鱼钻进了他裤裆，把他吓得哇哇叫。

每次儿子嘴馋了，就拖着自己去水库，拿簸箕往水库边的水草一罩，包管有鱼。用油正反面煎一下，切上大蒜、姜、辣椒，儿子能吃两大碗饭。

这一转眼，孙子都成人了。

姑奶奶刚打开卧室门，客厅的监控摄像头就有了声音。

“娘啊，我回不来了，来大货了。”

“伢子啊，娘给你抓了鱼啊，养在洗衣池里，好几斤呢。”

“娘，你自己吃吧，城里的水养不了鱼，你赶紧杀了吧。我不跟你说了，我赶货呢。”

古奶奶不说话了，她缓缓地走到阳台，洗衣池里的鱼翻了个身，肚子飘在水面上，早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