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在山边边,晨风轻轻地吹着。某工地已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快点,沙浆!”楼上的师傅催开了。
“杂,我又没玩!”一个瘦高个极不情愿地上了砂浆,瘪着嘴挑起来走到梯子前,又与挑砖的碰到一路,“马屎!真背时。闪开!”
“没玩,怎这么慢?死马屎!”师傅回了句。其实 ,这粗话对他们来说已失去了原先的下流意义,只是代表一种感慨而已。
下来后,他一把夺过狗娃的铁环:“我来挑砖,你去和砂浆!”挑砖只要有力气,能在钢筋做的(40×5)公分的矩形铁环上放12到14块砖,跑快点,师傅是说不上什么的。他想;我一头只装10块,跑快点,图你不喊。
挑到第二趟,他开始后悔,——这可比挑砂浆重多了。跑、跑不快,砖块坠得肩膀生疼,似乎永远卸不下来,永远是上不完的楼梯,上下砖的时候,砖灰粘在裂了口的手上麻沙沙地痛,几乎要嵌到肉里去,怪不舒服的。汗也出来了,汗珠珠在脖子、背上滚着,痒酥酥地极不好受。
他扔下扁担,扯起衣服擦了擦脖子中的汗,叫上了:“我说狗娃,你也和得太慢了!师傅对你真好,——这会也不叫不催了?咳——”“上面还有你和的,只加了点工……”狗娃给了个笑脸。“我说呢,——捡了便宜。”“我说你呀——!”狗娃直了直腰,用手背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小家子气,马屎果果罗!”“你——”
“砖。快点!”
“快、快。快!老催我一人。杂!本不该来。哼!”他弯下腰,钩起系子,“哎哟,我的腰!”
太阳慢慢高了,成了红红的火盘悬于瓦蓝瓦蓝的高空。
他以最快的速度挑着砖,好像在发泄着什么怨愤,或是心中的不平:让你们喊、喊、喊!挑上去四、五趟后,浑身都软了,那股硬气溜跑了。他一手拄着扁担,一手拈着铁环,三步一怆地移下来,把扁担往一磴矮砖上一放,一屁股压到扁担上,叹了口长气,他忽然觉得浑身的肌肉猛地松弛了一下, 打了个冷战,很舒服。
他高兴了,跳了起来。把砖一捧四块地码上铁环,有意加到每头16块,挑起来掂掂,还行。便“蹬蹬蹬”地挑上去,他留意看了看上面的砖的堆头——还不少,一时半会还用不完。便飞跑下来,还是那磴砖,放上扁担坐下。他美美地点上一只烟,悠悠地吸了一口,把嘴弄成“O” 型一吹,一圈圈的烟雾冉冉升起,随着微风变幻着形态,散尽于空中。他不肖地看了一眼狗娃,狗娃正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月锄,加工着那堆不合格的砂浆。他忍不住又叫上了:“马屎!只知使傻力,真不会干活。喔、哼——!”
他见狗娃不理,也许是没听见,嘲笑地摇摇头,站起来开始上砖,上齐14块后,他一瞧系子长出一大截,便在心里嘀咕:我何不再加两块,下来可多歇会儿——反正我有力气,不怕他们喊叫,哦——妙计一条。他美滋滋地想着,又在每头各加了两块砖,双手握着扁担的两头,一个优美的“后掉”动作把扁担放到肩上,弯下腰钩上系子,一咬牙挑了起来,稳了稳身子,又掂了掂,才一步一步向梯子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因为肩上的扁担被砖拽得忽闪忽闪的,身上本已干了的汗又涌出来,粘糊糊,痒酥酥的,像洗澡没洗痛快似的,发着馊嗅,极不好受。他没了主意,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移动着身躯。
走到楼梯前,他实在受不住了,放下担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脱下仅有的一件衬衫,擦擦前胸和背上的汗水,然后把衬衫挽到扁担的中间,这样也许软和点。“闪开!砂浆来了。”他只得闪开一半道,甩了甩发酸的腿子,又挑起砖,醉汉似的走上楼梯,可没几步,只听“咣当当”一阵响,扁担系子断了,砖掉出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有一块正砸在脚背上,眨眼就紫上一块小疤。他已顾不上砖,一屁股歪到梯子上,脱下凉鞋,摸摸伤疤,可——不行,很痛。他只好拖上凉鞋,一瘸一拐上楼去向师傅们告假。
“怎么系子又断了?”师傅瞅了他一眼。“哎呀,脚也砸了——不能再搞了”,他哭丧着脸,“我明天再来”。
“多休息几天吧。”“是啊,这脚不是别处得呈力!”“特别是小工,脚伤了可不成!”师傅一片相留无力之声。
“这……我想……”他抓抓后脑勺,咂咂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各位师傅,欲言又止。
“真的,你等脚好了再来。”师傅边做着墙边说,“这儿你走了,平娃可下去当小工。”
“只是……我这脚,”他翘起那只伤脚,“伤成这样,要搞——搞点药,才行。”
“那你还不快去?”平娃睡眼惺惺地盯着他,迷糊糊的打哈欠似的送出几字。
他懒得理平娃,只觉得太阳也在为难自己,毒花花的刺眼,楼板干巴巴的发着白花花的光;处处憋闷,处处扎眼。他一屁股歪在楼板上,摸着那伤疤周围。
师傅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也好,你先把工钱拿去;不过——”“啪”砖应声而断,“你来了四天,工钱是20元。” 师傅把那块砖做上去,又说:“等下午放工后,你到我家去拿,——我只带了午饭钱。”
“就这、这点?”他大呼不公。
“你以为有多少?”师傅火了,“做事投机取巧、拖拖拉拉!想舒舒服服的挣大钱,就甭来干小工!”
他一听,不敢再扯,嘟囔着嘴小道:“那……我走、走了。”扶着墙小心地走下来,捡起衬衫,一瘸一拐地走出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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