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第一次从多伦多的一个社区图书馆书架上拿下《过于喧嚣的孤独》已经过了一年。上周我路过那个图书馆,又见到了这本书。书似乎还是去年我交还时的样子,基本如新。想来并没有多少人喜欢这本书。我像遇上多年未见的朋友,把它请回了家中。睡觉前,我便看上几页;去上班,我把它放进背包里,有空时就拿出来品赏。
一年前通过读这本书,我结识了主人公汉嘉,认识了作者赫拉巴尔,喜欢上译者杨乐云,又通过杨乐云得识《世界美如斯》及其作者,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塞弗尔特,也因此爱上布拉格这个城市,在寻找布拉格相关的书时,发现昆德拉、卡夫卡、哈谢克也是布拉格人或在布拉格生活过。
第一次阅读这本书时觉得书的文字优美,画面感强。这次阅读我特意去体会汉嘉的孤独感。
书全篇是汉嘉的独白。汉嘉是在一个垃圾处理站工作了35年的废纸打包工。
他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在二战快结束之前,有一天下班回家路上,一个小个子吉普赛女孩跟在他后面尾随他回家。出于好心,他收留了她。之后,每天下班,吉普赛女孩就带着捡的木柴在他家门口等他。他开门之后,女孩就默默生火,为他煮饭。他们俩之间的交流基本就用手或眼神。此后汉嘉过了一段愉快的生活。但有一天下班到家,女孩没在门口。第二天,女孩也没回来。二战结束,女孩还是没有回来。后来,他得知那天女孩与很多吉普赛人被德国兵抓走关进了集中营。
没了爱情,汉嘉还有热爱的工作。垃圾站每天会收到几吨的旧书籍,他把自己最喜欢的书带回家中,还帮科学家和教授寻找他们需要的旧书旧杂志,尽努力挽救着可能被摧毁的文明。实在救不了的,他把废纸包当作艺术品来制作。
他对打包废纸如此之爱,甚至幻想着再过5年退休之后把打包机买下来,放到已逝舅舅的花园里,然后每天打一个包。“但它将比现在的大好几倍,宛如一尊雕像,一个庞然大物,我将把我年轻时所有的幻想,我掌握的一切知识,三十五年来我从工作中和通过工作学到的一切统统放进包里。”
他未能如愿。社会主义青年突击队的年轻人接管了他的岗位,他被安排到一个报社打包白纸。年轻人工作效率高,两个小时能干完他一天的活,但在他们眼里,那些珍贵的书籍只是废纸,打包机只是工具。
他的爱情没了,现在他视同爱人的工作也没了。绝望的他,在喝得酩酊大醉后,跑到工作了35年的地下室,跳上打包机,把自己和书一起打包......
这样的孤独,我虽没有亲身体验过,但阅读他的孤独时心中隐隐的痛让我知道文字让我感伤了。这样的感伤,读纪伯伦《被折断的翅膀》时也曾让我有过。小说中“我”与至爱赛勒玛未能成眷属。赛勒玛迫于权势嫁给了大主教的侄儿,但最后在产下一个死婴后,希望破灭,也离开了世界。在赛勒玛的坟前,“我”对掘墓工说:“师傅,你把我的心也埋在了这个坑里。”
《被折断的翅膀》中我的孤独是情感上的孤独,汉嘉的孤独则不仅是情感上的孤独,还有思想上的孤独,有心却无力绝望的孤独。
赫拉巴尔用整本书写汉嘉的孤独,写汉嘉的绝望。时光掠走他的青春,强暴摧毁他的爱情,愚昧践踏了他的尊严。即便如此,他没有一丝的仇恨,或至少在文字里我没读出仇恨,我读出的还有悲悯。
下午,我坐在人声吵杂的咖啡厅,阅读《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最后部分,体会汉嘉最后的孤独。在喝了一杯啤酒和两杯兰姆酒后,他踉踉跄跄地拐进一条小巷,进了垃圾处理站的后门,走下地下室到他工作35年的地方,找到一本他喜欢的诗集,翻到有他最喜欢诗句的那一页,然后像塞内加割腕前跨进浴盆一样跨进打包机的槽里,憧憬着将要进入的新世界,按动开机按钮......
在这一刻,我理解了汉嘉,理解了四十多年前写这一幕时赫拉巴尔的心情。这一刻,心与他们共鸣。在几个月前,我已定了九月去布拉格的机票。期待着那时,去小酒馆喝杯啤酒,走进一个小巷,也许能更深体会汉嘉和赫拉巴尔的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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