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死了。就在我死的三天后,我的妻子也随我而去……
我们在血马刀兵之中度过了惶恐不安的一天又一天,我们的车子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不断,好巧不巧,我的头疾又犯了,祸不单行,母亲也病倒了,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在逃亡南渡的路上。
我们的车子在昏昏沉沉中行进,突然,车窗外一声激烈的惨叫令我立马清醒了过来,我连忙拉开了暗淡的车窗,果然,外面的光线也没有比里面明亮多少。
我看到两个胡兵同拉着一个妇女,那个妇女的年纪约莫在二十四五左右,虽然披头散发的,但她的面容却很美丽。她就这样被人拖拽到他们临时搭建的灶前,胡兵剥开了她的衣服,几个胡兵都围着她欣赏了起来,然后炊事的胡兵就把她的嘴巴堵上了,他先是朝她丰满的乳房摸去,可惜似地砸吧着嘴巴,而后就把她那对乳房割了下来丢进了一口脏兮兮的锅里,那口锅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妇女的乳房了。
那个妇女疼得晕厥了过去,而后她的眼泪和尿液一并流了出来,这就是胡兵的乐趣。随后他们杀死了她,扒光了她的衣服,像清洗牛羊一般掏出了她的内脏并扔到了路旁,几只野狗为了争夺她的内脏而相互撕咬,这个过程伴随着胡兵们的嗤笑。
我害怕极了,叫车夫加快行进,自己则和母亲妻子躲在车子里不敢出声,但实际上我们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他们在吃饭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逃难的老者,他告诉我们这些胡兵白天打仗,晚上专门奸污那些漂亮的女人,而后再割下他们的乳房和婴儿一同放到铁锅中炼油。他们最爱吃年轻女人的肉,老人的肉又干又臭,就将他们杀死了晒干之后当柴烧。因为他们行兵从不带干粮,所以他们打到哪里,哪里的百姓不是成为奴隶就是成为“两脚羊”。老人说完便泣不成声了。
二
我们到达豫章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我们被王敦安排在他自家的宅院之中,这时的我已经很疲惫了。
当我梳洗完要照镜子的时候,着实被自己的面容吓了一跳。
我瘦弱的脸就像刀削过一样,我的妻子看到我惨白的面容也尴尬地笑了笑,他宽慰我说,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况且母亲的病也快痊愈了,我们全家都会好起来的。
但我硬要她给我施脂粉,我的脸才又变得红润起来了。
她给我施粉的时候总是很细腻,她那只手触在我的脸上,就像春风拂过嫩柳一般,那时,我就能很近地欣赏到她白嫩的脸颊,我经常会不自觉地夸赞她的美丽。她这时经常会微笑着将头羞怯地转过去,然后她就会叫我别胡说。
此时,我又突然想起自己和妻子在家中经常以兄妹相称。
我是个公认的美男子。有一次,一个客人来拜访我的时候,她端着果盘出来了,那个客人一见到我的妻子便傲慢地和我说道:
“你的妻子还不及你一半好看呢。”
我生气地回道:
“你胡说!”便拂袖而去了。
晚上,我看见她一个人在床角伤心抹泪,我看着很不是滋味,就询问她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她转过身去,说自己的样子让我丢丑了,卫家的媳妇竟如此不堪,传扬出去让卫家丢脸。
我立马不乐意了,自从我上一任妻子去世后,我能遇见她也不知道是多大的福分。自从她嫁道我家,端茶送水,伺候公婆,大事小情,无微不至,哪样不是她精心打理?那一夜,我重新替他施了脂粉,脱去了平常穿的素衣,换了霓裳,她顿时像仙子一般了。
我这勤俭的妻子呀,今夜我还替她梳妆,在铜镜前我问她是否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她羞怯地回答我说:
“你说过,我不仅仅是你的妻子,我还是你值得一生疼惜的知己。”
三
我们那时很盛行“清谈“,就是驳辩会。母亲经常劝我不要彻夜长谈,这对身体是极大的损伤,但我却没有听她的话,因此,她十分担心着我的身体。
果然不出她所料,我病倒了,我的头疾愈加严重,因此她经常嗔怪我没有听她的话,于是她也跟着病倒了。
次日,王敦的堂兄弟王澄前来拜会他。此人桀骜不驯,一进王敦家便趾高气昂起来了,他是个纨绔子弟,因为平定叛乱不当,生性又酷爱杀人,最终导致了百姓更大的叛乱。这件事致使他在荆州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要前往下都去谋求差事。
这日晚上,王澄的马夫见他三更时分了还未出来,就十分焦急地进府询问,而后王敦的仆人就将他带到了主人的书房前,他觉得很奇怪,如此僻静幽雅的地方好像有血腥味,马夫推开门,瞬间腿软了,他瘫坐在门槛上,对着王澄的尸体嚎啕痛哭了起来,他把王澄被割下来的头颅又重新地缝了回去,将他的尸体抱到了马车上,一挥马鞭,马车如灵车一样,通向了地府般的黑夜。
翌日,王敦发布了一篇为民除害大义灭亲的告示,百姓通通拍手称快,但我明白,这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罢了。他还将王澄的军队收编到自己的部下,这样,王敦就变得愈加强大了。
我觉得这里再也不能久留了,便多次劝说母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王敦执意要我们留下来,待母亲痊愈再离开,但我却执意要走。又想到母亲病重,为了母亲的安全和不受颠簸之苦,我给他找了一处偏僻的客栈让他安心养病。随后我们就前往了下都,等安顿妥当了,再接母亲前去。
四
还没进下都城,城内就已经沸沸扬扬起来了。
城中女子听说我要来都十分兴奋,他们说一定要见一见我的真容才不枉此生。这里面最兴奋的当属青楼女子了,她们天天在楼上翘首以盼,三五成群地谈论着我的长相,猜测着我的癖好,就像即将打仗一样地,她们随时都要作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以便于随时和自己的姐妹们争抢。
不过,我可能要让她们失望了。
从小就有人管我叫“玉人”,就是因为我生相姣好,才惹来诸多的是非。所以我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要是高兴了,我就站在楼上探出半身来让他们瞧个够,要是不高兴,我就紧锁房门,任凭达官显贵,我也不见。
我和车夫提前说好了大车马行进的时间,自己则和妻子租乘了一顶破旧的小轿,在大车马出发的前一天就到达了王导的居所。
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破绽。第二天,我站在楼上看到了那辆只有我们行李的大车马被下都城的女子们围得水泄不通,她们朝着大车马拼命地喊叫,扔香囊,扔玉佩与珠宝,我远远地观看着这场热闹,不知不觉间竟莫名地大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别人口中常说的“有好戏看”呐。
我们在王导家没住两三日就收到了一封来信,我的兄长卫璪亡故了。老家人没和我商量就急匆匆地写书去告知了我的母亲,这才致使母亲的病情愈加严重,与此同时,我的头疼病又来了。
我的妻子每天晚上都要为我热敷,这样能让我舒服些。但我明白,我必须亲自去接母亲我才能安心。
正当我即将启程接母的时候,母亲亡故的噩耗就像一支极其锋利的箭直接将我的心给刺穿了,此时我脑中一片空白,长哀一声便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时的我并不感到十分悲伤了。我和妻子说,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驾着一辆十分庞大的马车,行进到又黑又窄的老鼠洞里去,一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就这样越驾越快,越探越深,直到碰到了一个十分尖锐的东西,然后我就醒了。
五
车马照样行进,只不过这次我是去奔丧的。我把车马内外都糊了白纸,这样它看起来就像是一辆奔丧的马车了。
这次我没有乘小轿,所以下都的女子听说我来了都围观了过来,她们把大街小巷堵得一塌糊涂。他们丝毫不介意这是一辆奔丧去的马车,他们只是拼命地将自己的脖子拉得长长的。青楼中的女子则把自己白皙的肩膀露了出来,希望能引起我的注意。他们无止无休地议论着这个穿着孝服男子的容颜,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在迷宫里一样穿来穿去,我看到他们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了,但实际上他们是在笑。
我的马头惊了,是被一个小偷打惊的。他趁着大家都在看我的时候行窃,却被逮了个正着,于是他一边逃跑,一边用石子朝我的马头打去,疼痛难忍的马儿立刻撞开了人丛,这时的人丛已经变得十分混乱了起来,小偷便趁乱混入其中逃之夭夭了。
我的马儿直接撞向了一颗极粗的古树,我也随着马儿撞向了古树,好巧不巧,我的脑袋正好撞到了一个十分尖锐的东西,我只感觉到周围的人影一闪即逝。于是我的鲜血便流了出来,流向大地的鲜血们没有方向,像古树展露的根脉般扎向了大地。
我死了。
六
很幸运,我的妻子当时并没有和我同坐一辆车马,因为一些琐事,他的那辆车马落得很远,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幸免于难。
我感受到有一双温热的手将我抱了起来,那是我妻子的双手,随后他哭哭啼啼地将我躺进了马车,仔细地替我擦去了我身上的血污,随后又替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躺在那里,就好像从来没有死去过一样。
妻子的车马来到了王敦的住所,因为此时母亲的尸体正停在王敦那里。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店小二便立马到达王府告知了情况。原来王敦早就知道此事,他当时留母亲在府也是另有目的。
空无一人的大堂上只有我妻子一人在守灵。这回,他是在给两个人哭丧了。他边哭边给炭火盆一张一张地添纸,那火焰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地窜得老高,阴风阵阵地吹来,火焰就肆无忌惮地跳动。
突然,她感觉后背有人抓小鸡似的一把就抱住了她,那人还发出激动且谄媚的声音:“小娘子别怕,我来陪你!”
这吓得我妻子一哆嗦,她连忙转过身去,看到的居然是王敦。他极其讨好地再次抱向了我的妻子,她却给了他一个脆生生的巴掌,王敦却不生气,直接将她逼到一个死角里,而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我的妻子被奸污了。
我的妻子打算一头碰死在灵堂,最终却没死成,她是被王敦请来的老大夫给救活的。她边啜泣着边向老大夫倾诉了自己的所有的遭遇,老大夫一皱眉,便当晚决定要将我的妻子给搭救出去。
我的妻子被老大夫救出去以后,他自己却被王敦给活活地打死了。王敦派人去寻找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慌慌张张地只顾着逃跑,不想却跑入了贼窝,她错入了胡兵的地盘,胡兵一见到她就先将她绑了起来,到了晚上,就将她拖到帐中,就这样,她被十几个胡兵轮番地奸污了。
我那可怜的妻子啊,披头散发地倾斜在墙角止不住地颤抖,他和一同牢狱的百姓说,自己恨不得将这铁栏杆嚼碎了往下咽。
正当胡兵换岗时,狱友们骗说他们说腹痛难忍,便要胡兵打开牢门查看,一个胡兵被他们吵得实在烦了,一打开了牢门,就被他们砸晕了。这时又正值三更时分,胡兵们已经是鼾声如雷了,他们便在暗中一连袭击了好几个站岗的胡兵,随后我的妻子也跟着逃了出来。
我的妻子逃出来之后已然是无处可去了,她摇摇晃晃地来到江边,毫不犹豫地便跳了下去。
我在黄泉路还没走远,就听到簌簌的脚步声来了,我知道,是她来了。
她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已经不能说话了,我看到她钗头散乱,便取出了随身的小梳替他整理头发,她没看我,一直盯着别处看,我也不说话,用手帕擦了她落下的泪,和她一同前往地府之门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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