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

3

今天是确诊后的第312天，一年前的今天，我还大言不惭的和母亲说，等明年拿了年终奖，就带你和爸一起去趟泰国。但现在，全家为了我的医疗费已经连生活都捉襟见肘了。

可能是病入膏肓了，对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只记得他一直很忙，早出晚归，似乎挣到了点钱，又似乎没什么钱。我们一直是生活无忧，但也未算小康。父亲打过我几次，为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也不重要了。

母亲的印象比较深刻，漂亮，勤俭，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母亲文化程度其实不高，但却有着大智慧，我的很多为人处世准则都来自母亲的教诲，希望她可以继续把这些大智慧教给两个孙女。

这次住院大概是从一周前开始的。在最近的一次化疗之后，在家休息了两天，据母亲说是在一次午饭之后，突然昏迷过去，于是妻子马上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化疗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我总感觉他们隐瞒了什么。毕竟有什么能比我这个当事人更清楚的呢。若是在以前，以我的性格必然追问个究竟出来，这可能也是我得病的原因吧，性格至此，死而了之。但现在我真的是累了，不愿也害怕再去探究事实了，当生命以秒来计算的时候，真相，财富，名利，善恶，都随着时针不复存在了。

有点困了，只想告诉父母，儿子对不起你们也对得起你们。对得起你们是因为一直在努力给你们长脸，很少让你们失望；对不起你们是因为无法陪你们走完下半程了，但希望两个孙女可以稍微弥补一下我的缺失吧。

要睡了，今天醒了4个小时，比昨天又少了些。父母在，不远游，儿子不孝了。

2

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了，父亲送来了午饭，母亲喂过之后，来了几个看望的朋友。有老王，老韩，还有几个已经叫不上名字了。其实作为一个癌症晚期病人，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喜欢有人来探访的，在家休息的时日如此，在院时更是加倍抵触。癌症病人是绝对的弱势群体，说得通俗点就是现在是个人站在面前都比我强，而且毋庸置疑。我从来都是个好强争胜的人，所以不喜欢被怜悯，被可怜，被感动。但这次是我让母亲找他们来的，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们一起回忆了一些学校时光，主要都是他们在说，我努力在搜索记忆。一个小时过的很平静，很融洽，我没有一种被不平等的感觉，让我特别欣慰。走之前朋友们还是不能脱俗，说了一些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的话，我笑笑谢过，说完再见，转身，泪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当年最喜欢的词，用在此时，也很应景吧。

1

妻子每天都有带两个女儿来看我，今天也不例外，因为是周六，所以来的比较早。刚开始女儿来病床探望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现在早已习惯了。

要说最对不起的，可能还是妻子，求婚的时候许下的承诺，此生应该无以兑现了，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愿加倍还你。还记得我们的蜜月之行，在京都的小道间骑车穿行，我追你，你追我，放纵的笑着，感觉还有无限的未来供我们挥霍和憧憬，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希望妻子可以坚强，我无法继续帮你养育两个女儿了，交给你我也是放心的，勇敢点。

最舍不得的就是两个幼小的女儿了，感觉此生和你们仅仅是擦肩而过，零碎的回忆，和无限的遗憾。最近每次你们喊爸爸的时候，我的心都是一痛一痛的，爸爸真的很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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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天了，半夜突然惊醒，感觉全是没有知觉，眼睛还勉强可以四处观望，母亲在隔壁的病床上休息，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回顾一生，似乎有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最清晰的记忆是还是母亲在我儿时的那美丽的微笑。

又困了，明天还能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