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夜漆黑如墨，周围静悄悄的，一列火车的“轰隆、轰隆”声忽然响起，又很快消失在远方。

火车里，刘强正打扫卫生，他把旅客扔掉的矿泉水瓶、方便面盒、面包塑料袋都细心地捡起来，还有地上的烟头、杂物等，都被他认真收拾干净。此时，正是年关，列车里挤满了旅客，背书包的学生、坐在袋子上的农民工、玩着手机的打工者，但他们都只有一个目地一一回家过年吃团圆饺子。

刘强是这列火车上的一名乘务员，工龄已有12年。但回家过年的次数不超过3次。其实不是他不想回家，也不是没办法回家，只是他把机会都让给了别人。

在全国人民都回家过年吃团圆饺子的时刻，一名铁路乘务员必须坚守岗位，为全国人民的幸福牺牲自己回家的机会，这是所有乘务员的责任。

当然也不是乘务员永远不能回家过年，每到年关，铁路部门会采取轮班制，一部分乘务员回家过年，一部分坚守岗位。下一年年关则倒换一部分乘务员坚守岗位，一部分乘务员回家过年。

但刘强已连续七、八年春节没回家过年了，因为他把自己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妻子和儿子都对他有怨气，埋怨他把机会让给別人，一连几年全家没有春节团圆吃饺子。

“但有什么办法呢？”刘强叹气。前年，小李的女朋友非要小李过年回家陪她，小李愁的吃不下饭，本可以回家的刘强就替了小李的班，让小李高高兴兴回家陪女朋友了。前年的前年，小王的爷爷思念孙女，想过年的时候见见孙女。让小王很为难，刘强二话不说，又替了小王的班，让老年子了了自己的心愿。再往前，他也记不清了…。

今年，妻子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得回家过年，全家人热热闹闹吃饺子过大年。难道我不想回家过年吗？刘强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他想起了一家三口过大年的情景。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桌子旁，吃着猪肉胡萝卜馅饺子，妻子笑意盈盈，不停地给他和儿子挟饺子，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脸都快埋到饭碗里了，电视机播放着各路笑星、歌星卖力表演的小品、歌曲。他瞅着给他挟饺子的妻子，狼吞虎咽消灭饺子的儿子，感受着无比满足的天伦之乐一一过大年团圆吃饺子的幸福。

刘强想得出神，不由撞到一个中年人身上，他连忙说对不起，中年人宽容地笑笑，说没事。

刘强揉了揉额头，又开始工作。他想起昨天小闫来找他，小闫的母亲刚刚出院，特别想念儿子，小闫想尽快回家看看母亲。小闫面对着他，低着头，搓着手，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地说，强哥，我母亲刚做了手术出院，她想见我。我也放心不下，这次您能不能替我，让我回家。看着小闫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本想答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妻子让他回家的命令，而且他确实也该回家好好过个年了。但看着小闫一脸希冀的样子，又不好拒绝，便推说考虑考虑。

一个旅客忽然大声笑起来，让陷入沉思的刘强醒了过来，但没多长时间，他又陷入了思考。

怎么办呢？怎么答复小闫呢。小闫要回家，他也要回家呀。他已经好几次把自己过年回家的机会让给了别人，按道理他完全可以拒绝小闫的，而且他的同事也为他鸣不平，说他早该回家过年了。再见到小闫就跟他说不行吧，这一次自己必须回家过年了，刘强暗暗想，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妻子、儿子想想吧。

刘强做好了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利落地收拾起瓶子、塑料袋等，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收拾完了。

刘强回到休息室，拿起水杯，放了一些茶叶，然后接了一杯开水，把水杯盖拧好，便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哐当”一声，休息室的门被重重推开，小闫几乎是冲了进来，强哥，我母亲不知怎么病又犯了，送进医院后医生说病情恶化，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强哥，我母亲就我这一个儿子，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最起码…最起码让我最后再见她一面，陪陪她…您就替我一次，让我回家吧。小闫的眼眶红了。

刘强看着小闫，揉了揉眼睛，好吧，我替你，你回去吧。谢谢强哥，谢谢强哥，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一定会答应的。小闫激动地说。

等小闫走了以后，刘强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小闫这个情况还真的不能拒绝，拒绝了他还算人吗？可妻子那边怎么交待呢？

刘强站起来，在休息室内来回踱步，但越走越烦，最后他干脆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揉着额头，似乎这样他的心情可以平静一些。

休息室里，刘强拿着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不回去了，但找到妻子的号码后，却又把手机放了下来，然后又拿起手机，又放了下来，反反复复。他其实是不忍心，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妻子和儿子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犹豫很长时间后，刘强还是颤抖着手拔通了妻子的号码。手机“嘟、嘟、嘟”响着，刘强的心也紧张地“怦、怦、怦”跳着。刘强似乎觉得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电话接通了，妻子说，你什么时候回家，儿子盼着你回家一起吃饺子过年呢。刘强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我不回去了，同事小闫母亲病重，想见儿子一面，求我替他，我没办法拒绝。听到丈夫的话，手机的那头，妻子沉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最后挂掉了手机。

她肯定生气了。刘强无奈地自语。他放下手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小闫走了，刘强替了他的班。一晃几天过去，转眼大年三十到了。晚上七点钟到十点钟，他可以休息三个小时再去上班。于是他跳下火车，向宿舍走去。

此时，正是辞旧迎新的最后时刻。刘强边走边张望天空，绚烂的烟花不断在天空炸开，啪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全国人民都沉浸在喜悦中。

刘强走到宿舍门口，用钥匙开门进去。但瞬间他就呆住了，他发现妻子和儿子正在桌旁站着，妻子微笑着看着他，儿子则喊着爸爸冲向了他，刘强搂住儿子，奇怪地问妻子，你们怎么来了？妻子说，今年无论如何也得吃一顿团圆饺子，你不来，所以我和儿子就来了。

刘强扫向桌子，这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碗筷一应俱全，碗里已经放好了醋和捣碎的蒜。

刘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