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八九：“良知”小宇宙的炸裂原理

《传习录》一八九：“良知”小宇宙的炸裂原理

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

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真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即是从兄的真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著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

二十世纪初，哈恩和迈特纳分别从实验中发现并从理论上解释了原子核裂变现象，随后，其他科学家很快发现了原子核的链式反应：当一个铀核遭到一个慢中子轰击的时候，发生裂变，同时释放出两个或三个中子，这些中子再去轰击其他的铀核，铀核再次发生裂变，释放出两到三个中子，同时释放出巨大能量。这样的裂变反应会一直持续下去，这种反应便叫做原子核的链式反应。原子核的链式反应解释了原子弹和核动力的原理。

实际上，早在几百年前，王阳明便揭示了这一原理，只不过他不是从铀原子角度，而是从人心之良知角度揭示小宇宙炸裂后的“链式反应”的。

文蔚你说“致知”的观点，自孝敬双亲、敬从兄长上去体用探求，能明显感觉有所遵循。由此最能看出你近来所下功夫的真切笃实。但你自己从这里用功倒也无妨，自然会有得力的地方，但如果把这些当作定论去教导别人，就难免会有用药不当反而致病的隐忧，所以在这里我不能不提个醒。

“良知”只是天理的一个自然明觉发现处，只是人心真诚恻隐的一个体现，这是“良知”的本体。所以用致这个“良知”的真诚恻隐来侍奉双亲，就是孝；用致这个“良知”的真诚恻隐来敬从兄长，就是悌；用致这个“良知”的真诚恻隐来事君，便是忠。贯穿这一切的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隐。如果敬从兄长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隐，也就是侍奉双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隐；如果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隐，也就是敬从兄长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隐。所以致事君的“良知”，就是致敬从兄长的“良知”；致敬从兄长的“良知”，就是致侍奉双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时，又须从侍奉父母的良知上去扩充再来。如果是这样，就又是脱离了根本，只在细枝末节上探求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的发挥和呈现，自然会完备充足，不增不减无来无去，不需要向外探求假借。但是它发挥和呈现流行之处，却自有其轻重厚薄不能有丝毫的增减错位，即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有个天然的不待人安排的“中”在。虽然它的轻重厚薄丝毫不容增减，但根本又只有一个。虽然良知只是一个，它的轻重厚薄又是丝毫不容增减错位的。如果可以增减，如果需要向外探求假借，那便不是真诚恻隐的本体了。之所以良知的妙用无形无体、无穷无尽，之所以说“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说它大，天下没有能够承载它的；说它小，天下没有能够分割它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今天看人心，因为有对“心脏”概念的执迷，总认为人心是有限的。一旦我们深入其中，便会觉察到它的无限。人心生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无有止境的，这个共识大概是“人心有限论”的最佳反证了。《尚书》讲“道心惟微，人心惟危”，非但表现为欲望的人心是无限的，表现为人间清醒的道心同样是无限的，与此同时，表现为欲望的人心和表现为人间清醒的道心是同一颗心。王阳明试图引爆的是“良知”的原子弹，试图照亮的是人心的小宇宙。

认识到人心的无限性，庄子提出的那个困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似乎有了一个隐隐然的破解契机。人生有涯，人心却是“无涯”的！引爆人心“良知”的原子弹，有限的人生也可以安顿无限的人心。

聂文蔚提出，“致良知”的学说，用在孝敬双亲、敬从兄长上，颇为得心应手，感觉宛如“秘笈”在手。

王阳明告诉他，这样说太狭隘，要敢于将实验室里的“核裂变”搬到更为广阔的天地，搬到“广岛”上空。核裂变的条件是一个慢中子去轰击铀核，小宇宙炸裂的原理也很简单——“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轰击”要做的事。“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轰击”事亲，自然能裂变出孝；“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轰击”事兄，自然能裂变出悌；“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轰击”事君，自然能裂变出忠。推而广之，“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轰击”任何事，都能裂变出“发而皆中节之和”。这个“皆中节”可以随事事物物而自然变化，可以大到“天下莫能载”，可以小到“天下莫能破”，可以其大无外，可以其小无内。

这一切只有一个前提，你得相信“致良知”。就像原子弹的爆炸，有一个核裂变作前提一样。

谁的人生都可以燃到开挂与炸裂，只要你懂得“致良知”的基本原理，只要你肯让“良知”在真诚恻隐的加持下去照亮自己有限的人生。

今天，我们读一篇好文章，会感觉到作者的用心，看淄博因烧烤火了、哈尔滨因冰雪火了之后会觉得淄博人和哈尔滨人的有心。说到底，人心是相通的，别人用心、有心时，自然会引爆我们的关心。

人心才是最有能量、最安全的核能，只是习惯于向外探求之后我们对之熟视无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