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團泥巴,在我出發探望阿嬤之前,我反覆計算著等等給阿嬤的紅包要包多少。過去這一年為了補習,和自己的昂貴的單車嗜好,花了不少錢,積攢有限,去年包了一大包,今年是不是少包一點?
沒有這包紅包,阿嬤膝下子女,絕對不會讓她憂愁吃穿,問題是有這紅包,卻是多棒的事,一個小紅包,可以向她傳遞許多:她持家有成,孫子輩長大而且有好的收入,還懂得回饋與她,這對她這樣祖母級的人物,是多大的光榮!想當年她拉拔我大時,她問過回報嗎?她怎樣付出的?我不該把這樣她應有的光榮給她嗎?何況人跟人是會比較的,作為長孫女,我給的大包了,其他晚輩不會跟上嗎?再說了,她雖然不缺這包錢,但在匱乏環境艱苦一輩子的她,心裡貧窮的感覺終身揮之不去,如果不能滿碗飯上再添一匙米,是沒辦法讓她放心,讓她知道一切很好,請她放心的。
給這包紅包,對我的意義更為重要。理財觀念最大的致命傷,就是把剩下的才給妳愛的人。人為什麼要管理財務呢?就是因為不要讓錢財管妳,不要讓自己成為金錢的奴隸,不要讓自己連愛人的能力都沒有,妳愛的人永遠應該放在財務目標的優先級。正確的理財問題,不是我可以剩多少給家人,而是我要怎樣賺更多,讓我家人可以享福。事實上,心存寄託,妳有動力賺更多錢;給出去了,妳才想要要的更多。妳因為愛家人,可以在風雨中站住,逼自己在職場中搏鬥,逼自己展露微笑,無論後方戰場血腥。
肯定家人的意義,對我來說,是四次元的觀念突破。幾年前,我可能甚至連為什麼要愛家人這樣的問題,都無法肯定。現在我會說,為什麼不呢?沒有家人的愛,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精采,妳還有愛情、友誼、單車、陽光、書本這麼多,但是為什麼不呢?如果妳可以去嚐嚐天倫之樂。
更何況,我身邊有許多好榜樣,令我欣然神往。車隊裡的長輩,為了照顧媽媽,不分日夜的趕往醫院;另一名長輩,愛護小孩,送給孩子的單車上貼滿反光片等安全措施;還有一位年輕一代的英國車友,愛妻子愛小孩,自己有三輛單車,他們也就一定各有那麼多單車,為的是可以全家人一起活動。強健的家庭紐帶,無論中西文化,都很被鼓勵,那種為了守護親人不惜付出自己利益的精神,那種因為愛護家人而擴大自己精神容量的修養。這是人類文化優美之處。當然,我理解的文化內涵,經過我自身教育的修正,我認為可以犧牲自己的利益,但不能犧牲自己,人不該為了成全別人,阻礙自己人格發展,但可以在成全別人的同時,擴大自己精神的度量,達成自我實現。
家庭是成全一個人很棒的修鍊場,它讓人學會忠誠、承諾、分享等重要人格品質。實務操作上,一個人如果無法愛另一位有血緣或法律契約羈絆的家人,那這個人愛人的能力,其實值得懷疑,她真的能適切的愛她的男友、愛她的朋友嗎?她所享受的愛情和友情,究竟是互愛,還是只是剝削另一方的付出呢?
紅包終於交到阿嬤手中,我也與阿嬤和其他家人共同在餐廳度過母親節,其他家人是我阿嬤的其他子女,他們事業有成,他們的小孩從小長大環境跟我不太一樣。直到今天,我的堂弟妹即便年紀小小,我還有許多向他們學習的地方。他們花時間享受生活的情趣,知道好玩好吃的東西,像是今天的餐廳就是他們找的;他們有精緻的品味,每次我吃飯,我是道道都好吃(不好意思~),但他們可以很有根據的,說出菜品可以改進之處。一位堂妹有料理的專長和見多識廣的味蕾,母親節蛋糕端上來時,她自然的說出蛋糕上草莓那樣擺會害的水果出水,影響口感,她不說,我還只知道好吃(哎呀XD)。他們優秀的品味,是我長線努力的目標。
可是我也有跟他們一樣棒的地方,就像他們願意花錢宴請家人,傳達自己的愛意,他們不受金錢約束,看重家人的價值,如今我可以說,我也是這樣的。正如阿嬤受制於匱乏的感覺,在不缺乏的時代,還是過度的省吃儉用;我也有我心態上的不足,在理財問題上,不能正確排序家人的優先性,生活綱領偏差。現在的我才慢慢能從心態上接受一件基本的事情:為家人花費不會讓你貧窮;進一步說,只要愛家人的這個綱領抓牢,就算生活沒有那麼富裕,生活的價值也能璀璨生輝。慢慢地,我終於不再虛幻的缺乏感中,失去傳達愛意的機會。
母親節是個美妙的節日,它提醒人回想家人的恩情,它給人機會表達感激,它讓人成為更好的自己。謝謝我這生也能感受到突破小我這個美妙的小昇華。我是一團泥巴,有自私小氣等等缺陷,但奇妙的是,康乃馨也能開在泥巴堆中。
補遺:
文章主要探討對家庭價值的體悟,幫助自己在倫常層面的進步,其實,領悟家庭價值,也提高文化鑑賞能力。掌握一種精神,有助於掌握該精神的載體,就是各種歌曲、戲劇等文化創作。You raise me up這首歌,基本是宗教頌歌,但從養育之恩的角度切入。理解親情,更容易被歌中所描繪的傳承向上精神所鼓舞。其中,我最喜歡Martin Hurkens在街頭表演的版本,油管有,可以找來聽聽。五月天的洗衣機,也是這樣一個案例,我長久喜歡這個樂隊,但對這首歌沒太大感覺,直到自己體會親情之美,回過頭來感受到創作這首歌背後那個人的忠厚,加深對五月天的支持。此外,日漫或是美劇,在劇情編排上,就算是點綴性質,也不乏倫常的討論。家人是繞不開的話題,好好面對這個話題,劇情會更深厚,生活的底蘊也更厚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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