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旺全
文/打工皇帝
倘若说乡山是一张白纸,父亲便是一位执着的画家,他一生以犁为笔,以粪为墨,以骡为朋,以马为伴,总在奋力描绘着一张丰收的蓝图。
父亲把青春和汗水都挥洒在了家乡的黄土地上,他一生的追求难逃离“温饱”二字。单从全家人的口粮而言,父亲是实现了他的理想的。父亲的勤劳是村里出了名的,地里的农活总是干的得心应手。因此,父辈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农民。而我則是奔波在城市和农村的游民而已,真有点愧对“农民”二字。
或许,父亲也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他曾经开垦出来的荒山,以退耕还林的方式又变成了荒山。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伴随着自己的年老力衰,无力耕耘,加之野猪的泛滥成群,严重破坏农作物等诸多原因。不得已而放弃的时候,他心里会不会有一点点不舍呢?昔日工人失业下岗的浪潮,会不会又降临到农民的头上?失去土地的农民拿什么来保障自己的生活呢?对于这些问题,父亲是无能为力的,或许,他只能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是有多么的心有不甘吧。
谷雨过后,万物复苏,风和日丽,又到了柳绿桃红的季节。勤劳的父亲老早就坐不住了,迈着蹒跚的脚步,将门前的花坛用铁锹翻了个遍。松软的花坛里,父亲会思谋着种点啥呢?
关于这个花坛,是经过全家人的共同付出才精心打造出来的。花坛建成后,全家人却因为栽花种草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各抒己见,不肯相让,这让我颇感为难。
妻子是浪漫主义者,她认为花坛里只能栽种些芍药,牡丹等名贵之花,那样才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她反对栽种那些无名之草,以至于影响花坛的美观。而父亲則认为野花野草好养活,萱草,黄花之类的就是最好的农家之花。他总以实际出发,匆匆在花坛里播种了菠菜,大葱等农家蔬菜。而我有意无意的在花坛周边栽上了葡萄,樱桃等农家果树。一个不足十平方的花坛里,承载了全家人所有的期望。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理想的心灵家园。遗憾的是我们总是忙于俗事,忽略了心灵家园的存在。从而被遗忘。或许,我家的心灵家园就是门前的这个小花坛吧,只是花坛里有些杂乱而已。为此,妻子曾多次抱怨。让我拔掉那些影响美观的农作物。而我則一笑置之,任其自由发展。好在妻子多在外,少在家,无暇精心料理花事,也就随了父亲的心愿。
父亲打理花坛,总是兢兢业业,和他耕种其他庄稼一样,以播种为主题,以收获为目标。年轻时,父亲曾经营过家里十多亩土地,那也规划的井井有条。如今,荒芜的荒芜,放弃的放弃,家里的土地已然所剩无几了。或许,这个小花坛会成为他最后的画卷,留住了他作为农民的最后尊严。任凭他发挥联想,随意创作。
父亲将花塔分割成了若干块,一块菠菜,一块葱,一块黄花,一块格桑花。看着是花坛,实則是菜地。
夏天一到,黄花开了,格桑花也开了,红黄白相间。也别有一番风味。但父亲总是缺少闲情逸致,不在乎花为谁开,碟为谁忙。他最在乎的还是花坛里有没有可供他食用的蔬菜。摘几朵黄花,拔几片菠菜,揪几根大葱,就能做出一顿诱人的面片子出来。
起初,我以为父亲播种的格桑花是为了观赏的,后来才知道,父亲将格桑花当成了药材。
秋天过后,格桑花慢慢枯萎,父亲則连根拔起,放置在太阳下晒干,然后磨成粉末。用袋子装起来。每天清晨,烧汤的时候,父亲就会往汤里放些格桑花的粉末。清清淡淡的汤里就会泛起一丝丝的绿意。一年四季,父亲都要喝格桑花熬成的汤。他说:“此汤好喝,实属养胃之佳品。父亲胃不好,吃了不少药,疗效甚微,唯有格桑花熬成的汤,最合他的胃口。我不信,后来尝之,确实如父亲所言。只是,我很好奇,父亲啥时候懂得了食疗之法。
父亲老了,没有了昔日的雄心壮志,不再想着开垦荒山野地了。也不再以犁为笔,描绘丰收的蓝图了。但勤劳的习惯已深入骨髓。那怕在一个小小的花坛里,也要播种出生活的希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逃离故土,拼搏奋斗在苍白无力的金钱世界里,早就荒芜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唯有父亲,还在坚守着农民本色。坚守着仅有的一片土地。那怕是一个小小的花坛,他也要执着的播种下去。
父亲偶尔也会叹息,自己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却搞不清楚,是自己抛弃了土地,还是土地抛弃了他。终究却只能做一个花坛的守望者。但他或许不会明白,他守望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坛,而是对土地深深的不舍和对精神家园的一种向往。更是守望着一种幸福与平安。
我们逃离乡土,或游走于他乡,或定居闹市,但繁忙的工作却总驱散不了思乡的情绪。想家的时候其实不止于想家,更是对故土的眷恋和对亲人的思念。或许,老屋,父母,花坛和麦田,构成了我们思乡的源泉。纵然土地会荒芜,但记忆不曾相忘。这便是乡愁,落叶对根的思念。
只要父亲健在,花坛就有人守望。父亲和花坛,便是我心灵深处的家园,惟愿父亲安好,花坛里才会绿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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