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手艺精湛的缝纫师，一个精明干练的农民，一个严谨细致的养蜂人，一个无师自通的木匠，一度还是个勇敢无畏的捕鱼人。他有蜜蜂的勤劳与辛苦，有黄牛的沉稳与踏实，有小草的坚韧与顽强；年轻的时候有着狮子一样的威严与暴怒，晚年却有鸽子般的温柔与平和。如果硬要用一种动物形容他，猫头鹰似乎更为合适。
他，就是我爸。
几个星期前的周末，我们照例聚集到父母家里吃饭。近两年父母日渐衰老，更希望我们常回去聚聚，妈妈每个周末都会让妹妹给我打电话，邀吃饭。大姐一家在北京，二姐一家在盐城，弟弟一家在苏州，能去的也就我和妹妹了。今年因为疫情，大姐一家一直在大丰，呆到开两-会，聚的人反而多了。
那天我感觉爸特别疲惫，我劝：“爸，求你不要种那个田了。你都84了，还不曾能歇歇啊。你常说没想到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正因为日子好过，你才更应该好好歇歇多多保重身体，争取多活个十年二十年。小目标是90岁，还要树立更远大的目标，向100岁努力……”
爸笑笑，说：“是累，感觉到累了。”
我爸从来就是个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人，他竟也说累，那是真的累了。
能不累吗？
84岁的人，每天五更起床，到地里忙碌。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种菜卖菜，每天都要起菜去卖，因为没有卖菜的摊位，还要躲着城＊管。从种下每一粒种子，到长成可卖的各种蔬菜，这其间的辛苦操劳绝不是我这么轻描淡写能表达的。
六分地，太够一个84岁的老人操劳了。有时爸也会叫上妈去帮忙。因为都不许他种，也就不赞成他拖着妈妈一起吃苦。
爸说累，我觉得劝他不做有戏。我说：“就是啊，你这么大年纪怎能不累？所以，你就不要再种了。好好歇歇。”
可是我爸一边说着累一边规划着接下来他要种哪些哪些，估计可以卖多少多少钱。他说这田他施足了肥，都是鸡灰，鸡灰就是鸡粪，他说什么也舍不得丢。
劝了半天等于没说。
接下来，爸说的他要继续种菜卖菜的一个理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他说：“我多活两年，你们就能多得一万，多活四年就能多得两万！”
我傻了。
爸身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担子啊！
我有姐妹兄弟五人，爸要给我们苦钱，以他84岁的高龄，一身毛病，给五个比他活得不知轻松自在多少的子女攒钱，我想哭，却哭不出。
我爸一年种菜累死累活的，被城＊管追着各种躲，也就大概赚一万。而我们一个月差不多就一万的工资。我心里难受极了。赶紧找姐姐妹妹们商议对策。商议的结果是无可奈何。我爸不是听人说听人劝的人。
当下我们一个个表态，没有人要他一分，其实我们已经表达过无数次我们不要他的钱，希望他努力地花，把日子过好。结果爸说：“你们不要也得要，劝我也不听。”这个就是我爸。
我爸要种田的一个理由是他不想坐吃等死。他说他劳动劳动出点汗对身体有好处。这个我们完全赞同，问题是他的劳动量太大了。我们一直希望他不种，或者种一点蔬菜自己吃吃，吃不掉的左右邻居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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