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一）

将R从机场送走后，我也很快就开了学。

这是大四最后一个学期，除了写毕业论文，之后完成论文答辩，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事情。毕业论文也是走形势的，每个学生被分到一个题目，一个导师指导，不管你是否感兴趣，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我被分到的题目是某地方言研究，这题目我不仅一点不感兴趣，而且几乎什么都不懂，可参考的书目又很少，指导老师是一严肃的老太太——唉，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下去。

没过多久，研究生成绩便出来了。我的分数远远超过了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专业课、政治成绩都出乎意料的好。这消息让我很兴奋，虽然考的是本校，但怎么说也是研究生吧！宿舍里的女孩也大都有了去向，有即将要去银行工作的，也有考上了北京某高校研究生的，差一点的，也找了外贸公司的工作。大家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淡得很，眼看着就要散了，但看起来并无任何伤感。

我盼着R的电话。但他安顿下来后，打给我的电话也很少。即使有时打个电话，也只是日常生活问候一下。他本来就不善于沟通，我也只能问问他的一些情况，他多半几句就说完。我心里隐隐很失落。没多久，接到他的一封信件，我激动得无以复加，以为他大约电话里不太会表达，信件里可能不一样。哪知道拆开，两页纸的信件，除了吃喝拉撒，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并没有几句是我期盼读到的。

这以后，他仍旧大概固定每周给我打个电话。但我却越来越不满这样的形式化：这简直不像情侣之间的通话啊，每次都是那么几句：你好吗？吃了吗？学习怎么样？——我也感觉到R的疲累了。

这一学期我过得百无聊赖。许多的日子都是在等待、期盼继而又失望、埋怨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倒是快毕业之前，J弟兄邀请我和L姐妹去他的家乡教会帮忙教主日学。他的家乡在杭州萧山。那儿基督教普及率很高，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教会，大大小小的教会，矗立的十字架随处可见。J已经从我们学校毕业，在校时他和她的未婚妻都曾是我们的榜样，回到家乡，他们也是当地教会的青年领袖。

我正好无事可做，便答应下来。L姐妹是我的同班同学，她老家也是杭州，不过是余杭区。她受洗不久，对信仰颇为热忱。我们要去教的是教会的一群孩子，教会唯恐孩子们暑假里无事可做，便组织了主日学，为他们开设了不同的科目。我教的是写作和文学课。

这个地方果然很不一样。虽说是农村，但家家都很富庶。除了开小工厂，做生意的，这里还种植各种花卉苗木，人们都勤劳的很。家家户户都盖的是三至四层的小洋楼，小洋楼外面贴着漂亮的砖，里头也装饰得整洁漂亮。许多家庭都有车，甚至可能不是一辆。我们住在J的岳母家，此时他已与未婚妻F结婚，未婚妻已有身孕，他们俩小口也住娘家。J的岳母是个非常热情的阿姨，她也是教会里很热忱的同工，待我们也甚为周到。

于是我和L姐妹每天骑着一辆小电驴，去给孩子们上课。教会在J的村庄，相隔并不太远。孩子也不算多，二三十个，除了教会弟兄姐妹的孩子，还有几个是村里外地打工人家的孩子。兴许正赶上暑假，父母把他们接来，住一段日子。除了上课，我们还参加他们的聚会。那聚会可不是一般的多，几乎每晚都有，J和她妻子也都参加。至于礼拜天，聚会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多，中间在教会用午餐，按照传统，聚会需要穿长袖长裤，盛夏的日子，要熬下这么一整天，真不容易。

我和L在去之前就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在此之前，我们都顶着一头红头发）。到了那边，J的岳母看我们穿的都是短袖，又带我们去买了长袖褂子。和学校团契相似，每次聚会，开始前和结束前大家都要做很冗长的祷告。讲道也是很冗长，劳作辛苦的人们，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至于孩子们，大都也顽劣得很，有的把来教会已当成了一种习惯，祷告时竟可以睁着眼睛，出口成章的。倒是外来民工的孩子，怯怯生生的，相较而言，乖巧多了。

大家都把我与L当客人对待，对我们是既客气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倒是J的岳母，还陪了我们去逛街。J对我们也像大哥哥一样。他的妻子，从前在学校，就与我们保持着距离，这时住到她家，对我们也是淡淡的。

教学临近尾声时，R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之前告诉过他这里的电话），我们不知谈了些什么，也并没有谈多久，他最后说：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觉得比起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你的感情要浅很多，我觉得很累，我对不起你！

这分手信息说突然也其实并不突然。我们的关系不痛不痒地走到这里，彼此心里都有一杆秤，我再埋怨，失望，却总改变不了这个人。也许诚如他所说，是他爱的不够——我愿不愿意承认这点罢了！还有什么能说的呢？爱的不够就是爱的不够，强扭的瓜哪会甜？

但一旦分手成为既定事实，我确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几乎在过去三年占据我所有生命的人，说抽身就抽身，这是怎样一种残忍，一种冷酷无情？更何况，我把我自己那么多的第一次都交付了他？他怎能这样？……我对R充满了恨。也许，我并没有智慧去分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否早已不健康，我只是固执地要纠缠于这段关系，希望求得一个好结局。

J的岳母很快便知道我们分手的消息——我无法隐藏我的悲伤。她带着我一块祷告，这真的很安慰我，到时，随后她的话语又让我极为不悦：我听说，你们那时在学校里，经常一起去逛街呢！你们的交往方式本就不健康。言下之意，我此刻所得到的结局，是我配得的惩罚。对，我的确是那样的污秽，如果要算起来，上帝应该不止给我这么少的惩罚呢！我接受这个道理，但此话一旦由人来传递，我就觉得很冰冷了。

但上帝显然没有丢弃我。即使R一再辜负我，我也认定这世界真的没有人爱我，但不知为何，我却知道，祂的那个怀抱，没有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