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故乡,告别童年
鲁迅把刊载《狂人日记》的那期《新青年》寄给了许寿棠。这位好友立刻辨别出了周树人那过人的思想和悲悯的格调,但看署名却姓鲁,不免感到困惑: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周豫才?当得知这的确是好友的大手笔后,许寿裳兴奋地说:死灰已经复燃,他要放火了!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了,鲁迅看到了年轻人中蕴藏的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自此青年问题,开始在他的战略思考中占据重要位置。在他看来,中国未来的希望只属于这些年轻人,毕竟他们“没有吃过人”,旧习不多,比较单纯,易于疗救和改造。
于是鲁迅开始翻译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实笃的《一个青年的梦》。书中写道:“家里有火的人啊,不要将火在隐僻处搁着,放在我们能见的地方,并且通知说,这里也有你们的兄弟。”他开始去学校兼课,不是为了赚几两碎银,而是有更多机会接触年轻人,鼓舞他们前进。
这一年的年底,鲁迅还办了一件大事,他卖掉绍兴的祖屋,带着母亲、朱安和二弟、三弟两家人,搬进了北京八道湾的新宅。从少时开始,鲁迅对故乡、对家族的人情世故就没多少好感;后来母亲和三弟留在老家,备受族人的欺侮,所以他卖掉祖屋,彻底斩断与故乡的联系。
鲁迅回乡时,正值深冬,天色阴晦,寒风如吼。回家的那天晚上,天下起了雨。在阔别十年然而又将永别的老屋里过夜,听瓦顶嘶嘶的雨声,鲁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清早起来,他在庭院里闲走,看着熟悉的物件,满眼都是幼年的回忆........
鲁迅又看到了儿时的小玩伴运水,他是《故乡》中闰土的原型。当年周家还没落败时,有一年举行祭祀活动,运水被自家爸爸带来帮忙。当时的鲁迅,还是周家的少爷,他着迷地听运水讲乡间的趣事,捉麻雀、捡贝壳,还有在瓜田里用钢叉刺那只狡猾的猹.......
看到苍老的运水,鲁迅欢喜地迎上前去,眼中一阵温热:“阿水,你介老了!”运水却站住不动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色,翕动着嘴唇,却没有话。终于,他弯下腰恭敬地说道:“大少爷,你做官,做老爷了!……”他们之间,已经隔上了一层无形的,但厚厚的墙。
鲁迅走了。离乡的乌篷船缓缓地离开故乡,载着满江深黛的暮色缓缓前行……他靠着船窗,不时回望船后逐渐模糊的老家。一切美好的过往,包括那个戴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形象,如同两岸的青山,纷纷退向身后,再也回不到眼前,再也不可能重见……
一年后,鲁迅完成了一个短篇,就叫《故乡》。在小说的最后,他说希望在下一代人身上。他希望下一代不要像自己那样辛苦辗转,不要像闰土那样辛苦麻木,他们要有新的生活,要走出一条本来没有的新路。他还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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