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瑞x人造人嘉
「你要知道……有些星星因为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相隔几百万光年甚至更多。然而我们所见到星星的模样,或许早已是几万年前它们的样子。
或许在几万年前,你所等待的东西就已经消失,你的宇宙只不过是虚空中的镜像。」
[我未曾见过光亮]>>
会议室的地面上匍匐着金色的花种,蓄势待发,随时可以破土而出的样子。格瑞看清眼前竖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上头什么也没写,光有几副唇舌。
他听见第一张嘴说道:“……所以,这不一定是件坏事,格瑞。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做出更多、更完美的……”
第二张嘴冷哼了一声。
第三张嘴迫不及待,是一个活跃分子:“我相信格瑞!可是嘉德罗斯他,是格瑞最好的——”
“作品。”一个十分不讨人喜欢的声音补充道。
格瑞东张西望,面前的十张嘴里,没有一张在动。嘉德罗斯最好赶紧滚出来。他明天还要做一项很重要的测验,这关系到凹凸总部精锐部队的生死;他昨天擅自溜出训练室,破解了格瑞房间门上的仿生锁,一桌的仪器砸得稀烂;他前天……
“够了。”格瑞说,紧接着伸手翻找上衣左口袋。专门用来限制嘉德罗斯的控制器没找着,反而在他的身后发出“滴滴”两声,最终连声音也被拦腰斩断。
“格瑞啊,”一双属于小孩的胖手拉拉他的衣角,腮帮子因为咀嚼而鼓着,眼底藏不住冷冽的战意,“你太大意了。”
说罢小孩的武器凌厉地朝他砸来,千斤棍棒撕裂他头顶最后的防线,格瑞眼角一抽抬手抵挡,烈斩不在身边。
这一挡居然也给他挡住了,但金发孩子的身形砰然碎裂,只有黑黄相间的棍棒还稳当地停留在他的手里。格瑞扔了棍子,转身发觉标语牌也不见了,一张张嘴悬在空中呈几何指数增长,他却平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对了,嘉德罗斯还在办公区域内使用武器,他一会儿就写个报告给丹尼尔。
[没有姓名的船票]>>
格瑞醒来时,恍惚想起自己确实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他现在在实验室里,除了一个古怪的梦以外,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实验室的地板干净整洁,头顶上有一盏光线柔和的潮汐灯,面前还有一个皱着脸的小鬼头。
嗯??
格瑞的心情复杂:“……我在做试验,你进来做什么?”
小少爷理直气壮地抱着胳膊:“来看你。”
好吧,格瑞想。既然都来了,那顺带给这家伙做个检查。——似乎有点太宽容了,不是吗?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于是格瑞不动声色地在衣袋里翻找那个东西——只有它能挽救任何有嘉德罗斯在场的局面,无论事实是多么地糟糕。——很好,他找到了。他用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按下唯一的按键。
“你——”
嘉德罗斯的眼睛睁大一下,手却动不了,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看——他盯人很有一套,连格瑞也快要吃不消。要不是当时他们约法三章:这个控制器只是用来做做研究,恐怕嘉德罗斯一辈子也不会饶恕他。
无法活动的嘉德罗斯简直比先前安静了一百倍,格瑞隔着一堆仪器都能感受到那份安宁。他把各种数据激活,好让它们与上次所留下的做比对。金眸的人造人不耐烦地打量着奇形怪状的仪器。他已经没有了好奇,但仍能回想起第一次因好奇而被骗来做的检查。啧。
格瑞把数据库整理了一遍,一边还有新的数据源源不断地涌出。在等待的间隙,他干脆开始漫无边际的思索。他想到了永生而孤独的父母,想到了许多人口中的流浪与坚守,更不免回忆起嘉德罗斯出现在研究所的那一天。那天的雨势不小(他通过人们潮湿的雨伞断定),而他窝在实验室里,做一项毫无意义的浩大工程。
为一个人造人编写感情程序。
[送给你一座宇宙]>>
“最近如何?”
“一切正常。”
安迷修听了他的话,深深地朝他看了一眼,但格瑞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堵水泥墙。
“别掉以轻心。”安迷修走上前来拍他的肩膀,仗着前辈的身份念念叨叨,“要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无事发生。”
“我知道。”格瑞说着,面无表情地写眼前的报告。
“你没有让他做什么吧?”安迷修的眼里依旧亮堂,自从两年前亲手销毁他失败的作品后,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凯莉就曾在暗地里嘀咕,也不知是他销毁了他的作品,还是那个狡猾的家伙毁了他。)
“没有。”格瑞淡然答道。他这么一说倒也把安迷修噎住了,后者讪讪地走到一旁收拾仪器。等到安研究员把那台报废的仪器擦完第98遍,格瑞突然收起电子笔,起身打开天窗。安迷修看到天窗外面透明的玻璃,那是很早以前研究院的杰作,目的是隔绝外界的一切,所以只能从中窥看一些细小的事物。
然后他听见格瑞说了些什么。
格瑞盯着天窗,他说:我带他去看星星昨天。
他手边是近来一周的报纸,堆在一起仿佛层峦叠嶂的山峰。没有谁刻意去想,但谁都可能被迫站在风口浪尖,被素不相识的舆论者口诛笔伐。安迷修哑然,只因报纸上黑体加粗的大标题堵住了他的喉咙。凹凸大赛。他突然想到一个最荒诞的可能,却看到格瑞的手中抓着一颗支离破碎的星星,残破不堪的表面折射那一瞬间的光亮。他不知道这颗星星是什么来头,也许只是他所熟知的星球标本,但联想年轻研究员刚才所说的话,安迷修预感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擅自闯入一座敌方的高塔,就在他死去的几小时前。他在那里找到他日思夜想的那台仪器,却没能从中挖掘出任何与雷狮有关的信息。倒是有一份加密的编程乱码,看上去俨然是个糟糕的杰作,却仍能运行得十分流畅。他在其中看到一双眼睛,是他很久以前就认识的颜色。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那双眼睛的主人不言而喻,总之不可能是雷狮。略带冷色调的色彩从屏幕上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河,暗流汹涌却又波澜壮阔,很美。安迷修听见有人说了句什么,模糊得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星球。
下一秒钟,一道光剑穿透他的胸膛。
[飞船的金色油漆]>>
没人把嘉德罗斯当成是一个小孩。他是人造人,是锋芒毕露的武器,是冰冷的恒星。
格瑞起初也认同的。
后来有一天金告诉他,嘉德罗斯是那场大赛的选择,而非嘉德罗斯主动选择了大赛。这真讽刺,格瑞用火点燃一块银白色的金属,嘴唇紧抿。他想说,那个狂妄的家伙不仅仅是一件作品而已。不应该。
金仰起头,凭空出现在上方的电子屏看得他津津有味:别难过了格瑞!你要对自己严格点呀。据说太接近完美的话就无法超越自我,你还可以重头再来嘛。
格瑞没反驳,转头默不作声地替安迷修擦拭那台仪器。他回想起那封放在窗台上的信,信封上蓝色的鸢尾花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他们的确不会死,但神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落款是:让他去。
金不能理解格瑞的犹豫不决,整个研究所没有人敢和他站在一边。格瑞第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的滋味,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嘉德罗斯。他想到某一次操作失误的仪器,以至于前来做助手的同事都被他吓得不知所措。据那位同事口述,当时他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强行中断了测试,但格瑞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他只是害怕。他的担心已经超出了理智的范围,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举动也不稀奇。他只是没把嘉德罗斯当作物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却无法流血流泪的人。他见过嘉德罗斯肆无忌惮的模样,当时小少爷独自站在训练室里,用最高权限的战斗使自己伤痕累累,留下剧痛的创伤却无法流出一滴眼泪。等到格瑞匆匆赶到,并用控制器中止这场后果严重的闹剧后,他将嘉德罗斯训斥了一顿,厉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小孩避开眼神不与他对视:想保护你。
格瑞登时失去了再往下追究的力量,只有无奈地叹气。
可是如今他已经足够强大,却为何要剥夺他从心底里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权利,逼迫他选择无尽的杀戮?
但我早已别无选择。格瑞在文档上输入最后的落款姓名和日期,终于选择了发送。
他给丹尼尔发了一封邮件,辞职信。他说,我同意让GR-09参加凹凸大赛,前提是您准许我的擅自离开。他并非我的作品,也不属于任何一颗星球,因为他本身就该是一个星系。他喜欢金色和星星,希望你们能为他选择一艘合适的飞船。
——的确有些小孩子气了。格瑞想。这种东西,难道也是会传染的吗。
此前他从来没有叫过嘉德罗斯的编号。GR本是他名字的开头缩写,不知怎地就变成了GodRose。他俩或许有许许多多契合的地方,然而终究还是注定要分别。
格瑞捡起实验台上那颗碎裂的星星,这也是他唯一从这里带走的东西。
[我在等一颗星星]>>
我的飞船在茫茫的宇宙中迷失了航向,所幸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了这座灯塔。古老的星际空间站年久失修,只能在一天之内被反复点亮,但那寥寥的微弱光线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拼命控制飞船迫使它改航,最终在这颗被当做指引灯塔的星球上降落。宇宙中同样的灯塔星数不胜数,但我唯独在这里感受到空寂荒凉的孤独。
我就着所剩无几的水吞咽随身携带的供氧胶囊,走出船舱时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类。他眼里纯粹的色彩仿佛我一度遥遥眺望的紫星云,漂亮得令人惊心动魄。
你好,我说。我没有朝他伸手,因为我觉得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到来。
他朝我点点头。我们很快熟络,始终只是以陌生人的身份交谈。我问起他的来历,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研究所的名字。我又问他何时到达这里,在这里待了多久?彼时他的眼睛不再注视我的,而是转向不远处尘埃堆积而成的山丘。
很久了。他闪烁其词地答道,而且我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一时间我有点哑然。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颗罕见的流星迅速而短暂地划过漆黑的夜空,没有给这颗小行星留下任何说出愿望的时间。我看见他仰望着星空,一动不动仿佛石膏的雕像,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等一颗星星。
我有些恍惚,因为我想不起上次从一个人类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是什么时候了。灯塔下方黑暗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响,好让我们知道有风经过。
你要知道……有些星星因为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相隔几百万光年甚至更多。然而我们所见到星星的模样,或许早已是几万年前它们的样子。
或许在几万年前,你所等待的东西就已经消失,你的宇宙只不过是虚空中的镜像。
你说得对。青年的神情疲惫,眼里却散漫着光辉,璀璨而明亮,像极了上亿年前在宇宙中爆炸的星辰。星河在他的眼底碎裂,陨星金色的光芒交织在银河之上,仿佛一个不曾来得及兑现的诺言,他注定要为此而付出无限的等待。
看着此刻的他,我突然懂了。我对他说:原本我还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的,因为我看见那边有一艘报废的飞船——说实话,你也是不小心被遗落在这里的吧?
就像刚见面时那样,他朝我点点头。他的嘴角似乎带了点笑意,又好像没有。
是啊。他说。
然而有些东西,是值得一直等下去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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