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该起了。”安公公尖着嗓子唤我,他是我挑的太监里声音最好听的了。
我只好起身,亲亲旁边熟睡的爱妃,被宫女们像木偶一样摆弄,说实话我连这爱妃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昨夜的牌真是随意翻的,消遣而已。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安公公提醒我。
“不急,朕的爱卿们都习惯了。”我打着哈欠坐进步撵,昨晚有些纵欲过度了。
没错,我就是传说中那种荒淫无度的昏君,我能稳坐皇位,全靠我那手腕极深的皇太后,还有我那老谋深算的国师,其实国师比我还小上两岁,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当年我看上宋丞相家的千金,都抗旨跟了他。
虽说我荒淫无度,但至今还没有立后,我总相信,有朝一日会遇到能与我共坐江山的真爱,虽说已经小半辈子过去了。
“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我其实是不爱坐着龙椅的,有些硌屁股。
“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已是适龄立后,毕竟,这后宫之位空了许多年。”
宋丞相每天都会催我立后,已经成家常便饭了。
宋丞相的大女儿便是我心心念念却嫁给国师的宋云祥,他的小女儿在我皇宫里做妃子,好像叫宋婵。宋丞相总是逼我立宋婵为后,我是不怎么待见她,从未宠幸过她,三年来,我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朕的江山还不稳固,无心想那些儿女情长。”我像往常一样回答他。
“启禀皇上,江南水乡突爆瘟疫,粮仓虚无……”国师还未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接着要说拨多少银子。
“朕明日启程,微服私访,亲自慰问朕的子民,退朝!”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向我朝拜。
微服私访这种事是我最爱干的,每次都会有那么几场邂逅,来充实我的后宫。
是夜
“皇上,该翻牌子了。”安公公端着盘走进来。
我沉默片刻:“不翻了,朕歇下了”
明日第一站便是凤楼,得好好休息。
到了第二日,我早早就醒了,有些兴奋的睡不着。
宫里的乌鸦在房檐上叫唤,斑驳的树影洒在地上,有些像少女的裙摆。
我换上便服便直奔凤楼,我真的是干正经事的,相信我,咳,毕竟是白天。
“呦,这位爷,您点哪位姑娘。”老鸨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只苍蝇。
“找婉华来。”我撂下一句就匆匆上二楼雅间,楼下姑娘们的烟粉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大会儿,门开了,我闻到一股清香,这是我最喜欢婉华的地方,出淤泥而不染。
她抱着琵琶款款向我走来:“皇上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还听琵琶语?”
我摇摇头失笑:“我要听客官不可以。”我在婉华面前都自称我,她是我唯一不想睡的漂亮姑娘,大概就是那种纯洁的男女情谊。
“皇上又要微服私访了?”婉华随意拨弄着琴弦。
没错,婉华会算命,且非常准,所以我每次微服私防前,都要找她算上一卦。
“皇上,此次前去,多加小心。”婉华颇为凝重的跟我说。
我站在凤楼的大门外,一脸茫然,婉华每次跟我说完,都不会给我解释到底会发生什么,大底是折寿,我也不强求,但也不能就这么给我撵出来呀,多没面子。
我坐上马车向江南出发,此次出行,我只带了安公公,他是踩着千万个死士的尸体爬上这个位置的,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直思索着婉华异常的话,难道是宋丞相想害我?这个老东西,回去一定给他发配的离我远远的。
“皇上……”安公公欲言又止。
“怎么?”我觉得大事不妙。
“迷……迷路了。”
我掀开车帘下马车,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晚霞的光晕衬的树叶变得通红。
“呜~~~”不远处传来狼嚎,安公公护在我面前,拉着马车向前寻找能过夜的地方。
天,渐渐黑了
有一簇明亮的小火苗,在幽深的山洞里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许是遇到猎户了,先去借宿一晚吧,少爷”
我探身进入忽明忽暗的山洞,火堆旁蜷缩着一位少女,乌黑的长发遮住裸露的玲珑身躯,漆黑的瞳孔迸发出冷艳的气息。
“姑娘,我主仆二人迷路在此,想借宿一晚。”
我轻轻走进她,想把披风围在她身上,在我马上就要触碰到她时,一股猛力将我扑倒在地,她压在我身上呜咽“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明儿好想你。”
在我发愣之际,我听见安公公拔剑的声音。
“安!”
安公公皱着眉,把剑插回剑鞘。
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我鬼使神差地抚上她滑腻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轻拍的说:“哥哥回来了,再也不和你分开,永远……保护你。”
一种神经被抽离的刺痛感,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
她用柔软的发丝蹭了蹭我的脸颊。
“哥哥,拉钩钩。”她仰着脏兮兮的脸蛋望着我,她的眼眸干净、清澈,这一瞬间,让我想用生命保护她。
她窝在我怀里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我是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空气里夹杂着潮湿泥土的味道。
我刚睁开眼,鹿明的明眸就撞进我眼里,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我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安公公,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转头问鹿明:“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乖乖的点点头,任由我牵着走出山洞。
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让我分辨不清方向,我正犹豫要不要喊一声安公公,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向我逼近,我只有些防身的功夫,闪身一躲,衣服就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蒙面人拿剑指着我,我终于明白了婉华对我说的话,终于是有人容不下我。
这些年我不争不抢,甘心成为他们的傀儡,成为百姓口中遗臭万年的昏君,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好不甘心,我才刚有亲人,我闭上眼睛把鹿明推得离我远远的,他们只是想要我的命而已,我死后,母妃一定又会骂我无用了,也不知道安公公以后会怎么样,宋婵那个傻瓜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吧,唉,还没有睡过宋云祥呢,真是便宜国师了,他一定很快就会登基吧,宋老东西一定会忠心耿耿的辅佐他吧,怎么少了点什么,算了……
我听见剑穿过血肉的声音,有血溅到我的脸上,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
我猛的睁开眼睛,眼前这一幕是我一辈子的噩梦,婉华挡在我面前,利剑穿透了她的身体,把她胜雪的白衣染的火红,她面前的黑衣人,左胸口也插着一把匕首,她在……一命抵一命。
随着黑衣人轰然倒地,我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婉华冒得像喷泉一样的血洞,哭得像个孩子。
她还在冲我微笑。
“别笑了,求你了,活下去。”我知道不太可能了。
安公公刚回来,直直的朝我跪下来:“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婉华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我凑近,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别为我报仇。”
我宁可死的人是我,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婉华就是在凤楼——那时我还不是皇帝,像往常一样溜出宫到凤楼潇洒,今天是凤楼雪花魁的日子,热闹非凡。
台上的姑娘衣袂翻飞,白衣胜雪,如同仙女下凡,台下都是一些像我一样的富家子弟,出价一个比一个高,当价位抬到五百两时,老鸨笑着连连应下,那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老鸨:“妈妈,说好的卖艺不卖身的!”
台下的哄笑声一浪盖过一浪,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我看见她把白色的长绫甩到房梁上。
我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死了可惜了。
“我出一千两,往后她只能给我唱小曲儿!”
我仰起下巴朝那姑娘歪嘴一笑,她感激的看着我,嘴角若隐若现的梨窝,那笑容,和她最后一次朝我笑时一模一样。
我和安公公把她葬在附近的桃树下,眼睛干涩的再流不出一滴泪了,我仿佛成长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对着坟堆说:“婉华,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我拍拍手上的土,牵起吓的不成样子的鹿明,对安公公说:“江南那边灾区不去了,拨点银子,起驾回宫!”
从朱红色的宫门一直走到大殿宫里,的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仿佛回到了登基的那天,但心境完全不同了,我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恨这宫里的所有人,我想要他们都为婉华陪葬。
我牵着鹿明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有些胆大的宫人在偷偷打量我带回来的新欢,我停在一个宫人面前,她吓得伏在地上的身体又低了一度,我冷眼睥睨她,薄唇轻启:“斩了。”
周围的宫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我虽是昏君,但不暴政,倒不如坐实了这十恶不赦的储君。
我并没有让鹿明成为我的后宫之一,把她封为乐华郡主,对外宣称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大臣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春去冬来,太后可能越发觉得我不好控制了,在一个冬日下朝后召见了我。
屡屡青烟从手炉中缓缓飘出,就这样过了很久,我和太后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开口:“太后召见我,有何事?”
“皇上瘦了。”太后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我,让我真的以为是我的娘亲,但她不是,我的娘亲被眼前这个女人逼死了,我注定要恨她。
我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这是我扣下的那半块虎符,你拿着,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
她把冰凉的虎符放在我手里,沉甸甸的,她的手也有些微凉。
我被她骂的一脸懵逼,她又接着说。
“我不是你母妃。”
“我知道。”
她愣了愣,又接着说。
“是我害死了你娘亲。”
“我知道。”
她自嘲的笑笑:“也对,你也不傻,你什么都知道。”
她用手抚了下我的发鬓,说实话我有些慎得慌。
她原本如墨的发上生出几缕银丝,在冬日的微光下褶褶生辉。
“小心着点国师,不是什么好货,白瞎一副好皮囊。”她又愤愤的说。
“为什么?”
“什么?”她似乎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为什么帮我。”
她有些释然的笑了,从她苍老的笑容里,都可以看出年少时的风华绝代。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害死了最亲爱的姐姐,在他儿子身上赎罪。”
“为什么是现在!”我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时日不多了……”她别过脸看窗外,不再理我。
直到从太后宫里走出很远,我都不能接受,这么狠力的女人就要离我而去了。
不远处安公公踉跄地向我奔来:“皇上,宋贵妃膳食里查出有麝香。”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在宋婵宫外驻足片刻,转身去了御书房,对宋婵我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和心疼。
“她怎么样了。”我坐在御书房里问安公公。
“皇上若想知道,不妨亲自去瞧瞧。”安公公自然知道我口中的她是谁。
是夜
我抬手拦住宋婵的宫女要通报的动作,悄然走进床边,床上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我,毫无波澜。
“怎么样?”我的嗓音有些沙哑,本来好多话想问她,比如朝中的动向……但最终只化成这三个字吐出口。
她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无妨,只怕往后,不能再被皇上开枝散叶了。”
她说的那般云淡风轻,不能生育就如同毒蛇被拔了牙,将成为宋家的一颗弃子,我毁了她。
“我会令人把这件事封锁,谁都不会知道,等你好了便封后。”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期待她绽放嘴角的笑容。
她盯了我半晌,偏过头去,不再看我,我索性不再说话,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许久之后,又听到她说:“皇上,您说的话,妾身一个字都不信”
我迷迷糊糊的想:真是个大不敬的疯女人,然后就沉沉睡去。
转眼已经开春了,后花园幽静的小路上。
宋婵和宫女缓步在这幽静的绿色里。迎面走来鹿明,见并无行礼的意思,小宫女可不乐意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狼崽,好生无礼!”
宋婵急忙抬手拦住小宫女喋喋不休的话语,训斥道:“不得对郡主无礼!”
鹿明走进宋婵,直视她的眼睛:“你父亲都快不行了,不去瞧瞧?”
宋婵瞪大杏眼,怒不可遏:“胡言乱语!父亲明明身子骨……”
宋婵跪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我,鹿明则一脸委屈地躲在我身后。
刚刚我路过后花园,看见宋婵打了鹿明一巴掌,我毫不犹豫地冲向宋婵,卯足了力气给了她一巴掌,牵起鹿明转身就走,不想去看她嘴角渗出的血丝。
“皇上,臣妾请求出宫!”宋禅直起身朝我跪着。
“让宋贵妃禁闭思过,乐华郡主不是谁都能动的!”
“皇上,臣妾……求一份休书……从此,与皇上再无瓜葛。”
我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冷笑了两声:“先欠着,现在还不行。”
后来,听人说那天宋婵在那里跪了很久。
安公公给我一封密函,说是宋丞相临终前给我写的。
我拿着密函愣了很久,随即又觉得可笑,帝王之争,必有牺牲,只不过那牺牲品恰好是宋婵的父亲而已。
信里大概的意思是,国师可能要谋反,把在宋家放了几十年的半块虎符还给了我……让我好好待宋婵,保全宋云祥的性命。
宋老头子这一走,宋家的这两个女儿不好过了,用虎符求我,妙。
宋婵的宫外竟长了几株荒草,冷清的不成样子。
宋婵坐在地上,手环双膝,眼神飘向窗外。
我拉了她一把:“起来,地下凉。”
她甩开我,眼神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她问我,声音像沙砾磨过一样,大抵是哭了许久吧。
我点点头,又想起她并没有看,就说:“要出宫看看吗?”
她终于转头看我,眼里燃起一簇火光,随即又暗了下去。
“不了,父亲的葬礼应该都赶不上了,等一切都结束后,还请皇上赐上一纸休书。”
“委屈你了。”
我一个人坐在大殿的龙椅上,婉华的仇,该报了。
国师一身素袍,翩翩向我走来,俨如一介书生。
“来了?”我抬眸看着他。
“嗯,来了。”他嘴角也擒着笑,好似我们还是多年的老友。
十多年前他还是我的侍读,我们成天腻在一起,甚至有人觉得我有龙阳之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兄弟情谊渐渐变了味道。
他就在离我十丈远的下方站定,这十丈远的距离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先别急,让皇上见个熟人。”国师拍拍手掌。
俏丽的身影跑进大殿“好哥哥,没有问问宋娘娘,麝香好吃吗?”
“我说谁能有这等手段呢,不愧是西域公主,魅术了得。”我由衷的啪啪鼓掌。
这回换鹿明脸绿了,安公公又紧接着走起来,我正想唤他过来,他却站在国师身后。
我沉下脸“那天你引来杀手,你害死了婉华,我不会原谅你!”
安公公始终紧皱着眉头不敢看我。
国师满意地看着这一出他自导自演的好戏,来上早朝的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国师高声说:“由你统治的王朝该结束了!谁又会屈服于一位连军权都没有的虚君!”
由于龙袍没有口袋,我从裤裆里掏出太后给我的那半块虎符,大臣们都纷纷变了脸色,不等他们说话,我又拿出宋丞相给的那半块,把它们高高举起,完整的拼接在一起,毫无缝隙。
禁卫军冲进来,把国师按倒在地,一位女子款款走进来,朱唇杏眼,长相与宋婵有几分相似。
宋云祥无视国师惊愕的目光走到我身边。
“我要看我妹妹。”
我含笑冲她点点头:“辛苦你了,阿姐。”
待宋云祥走后,我朝国师粲然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防人难防枕边人。”
我收好笑容,沉声宣布:“国师冠谋反之罪,择日斩首,追封宋丞相护国大将军之名,退朝!”
处理完政务后,我径直前往宋婵宫中,一把把她拥入怀中。
她却轻轻推开我:“皇上还欠我一纸休书。”
新换的公公没有眼力见儿的,居然端盘子问我今晚翻谁。
我一脚踹翻牌子,指着面前的女人“把她洗干净送我床上来,都等了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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