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就在想，命运啊，你可以安排千奇百状的世间悲剧，可奈你如何也无法阻挡我这泪里所含的深情。那样的夜，那样的路，那样紧紧被母亲拥住，我享受了二十几次。
图片来自昵图网
2010年的最后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爸的身体遭受到了重创，也打破了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简单平静的生活，犹如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掉入波澜不惊的湖面，在那位不当心的三轮车司机撞上我爸的刹那，改变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家里人瞒着我，一直到我大一下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结束，坐上火车北上回家。回家的路上，毫不知情的我还满心欢喜，望着车厢里行李架上那个鼓鼓的行李包，那里面装着我为爸妈买的两套保暖内衣、糕点特产，我在学校拿到的荣誉证书和写满优秀的成绩单，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思念，几个月没见爹妈，我已望眼欲穿。
妈如往常到车站接我，而反常的是回家的路上，妈只顾提着我那重重的包，言语却少得可怜。冬夜里，我的那些极想马上报告给母亲的热情一下子凉了下来，寒风凛冽，吹动着枝桠呜呜作响。
回到家，吃着妈准备的热饭菜，环顾没见爸，随即问了一声。这才见到我那平日里刚强的母亲开始簌簌地落泪，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向我讲述爸发生车祸的情形。妈的声音哽咽，所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让我的心连颤不已。
我没哭，只是饭已吃不下了。那夜，我也没落泪，只是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感觉浑身沉重地要命，翻个身都要费些气力。耳朵里尽是隔壁屋里母亲的啜泣声，我不知她哭了多久，只是可以肯定这是几年来最长最长的一次。
天还没亮，我们就到了医院。离着住院楼还有几十米远，我的泪终于止不住了，冲泻了心里强忍住的闸口，一个劲地往外流，和着抽泣呼出的水气、淌下的鼻涕，很快便沾湿了我羽绒服的前襟，然后在那里结成细小冰晶。
进入病房的一刻，我见到躺在病床上双眼微睁的爸，头上缠着绷带，身上裹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脸因治疗而虚胖肿大的让我差点难以相认。那一瞬，我只有奋力地喊出“爸”，哭得更凶了。
这正是清晨，其他病号也只是刚起床，他们没有责怪我的哭嚎声，反而都过来安慰我，看你爸好这么多了，放宽心吧。一旁的妈拿出自己的小方帕，帮我抹泪，滑到我嘴边时，我品尝到了它有多咸。后来，它又承载了我一个多小时泪水的咸分。
接下来，我和妈整天在医院，陪着爸，几乎寸步不离。医院晚上不给陪护，大约晚上9点，我们就简单收拾一下，和爸说好，明天一样早来，如果来晚，饿了的话，让相邻床位的从食堂打点儿先垫垫肚子，当然这从来没有发生过。
然后，我们母子两个人，就从医院踏上返家的路，公交车已经没了，为了省钱不打的，只有徒步。那些寒风刺骨的夜里，连厚重的羽绒服也会轻易被风打透，妈就只顾尽力拥住我，想着为我取暖。可她没有看见，帽沿下的我那时眼角正涌出泪花，暖暖地滑过我的脸颊，融化着我的心。
当时我就在想，命运啊，你可以安排千奇百状的世间悲剧，可奈你如何也无法阻挡我这泪里所含的深情。那样的夜，那样的路，那样紧紧被母亲拥住，我享受了二十几次。
那个下午，稍稍复原的爸终于可以下地走走了，我带他到病房外的院子里转转，裹得如同一只北极熊般的父亲走出病房楼的时候，看着阳光洒落在他浮肿的脸上，我真的感觉心底好多阴霾清扫一空。爸的步履蹒跚，我则成了他的活拐棍。妈说，你爸能挨能扛，受得住。眼看着爸艰难地迈出一步，又用手抬起腿去迈另一只脚，我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将是我生命里移不走的一座大山，我永远的靠山。
临近晚饭了，我想带爸到医院外最近的一家小饭馆喝顿羊汤，回到病房叫上正在收拾东西的妈，原本回来就想请他们俩出去吃顿好的。可妈竟一口回绝，只是说你和爸出去吃就好，多吃点，也好给你爸补补。我心里如明镜一样清楚，她是为了省下自己吃饭要花的几十块钱。这几年，杂七杂八的事情使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爸这一出车祸，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反问一句，那你吃什么，她说吃中午剩下的就行。其实，我清楚那只不过是姑爷爷中午来看望爸时送的几个包子而已。
我拗不过，只能和爸出去。我们吃过以后，临出那家饭馆门，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些天来累坏身、操碎心我的亲妈，想象着她在啃凉包子的样子，我的心仿佛刀割一般。我叫来老板，要了20元的羊汤带走。回到病房，妈正躺在爸的病床上休息，真的，她太累了。见到我拿回来的羊汤，她还是埋怨我，说好了不带还带回来。但是，我分明见她吃的很开心。坐在一旁，看她大口吃东西的样子，我心里感觉，我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虽然这是我极少数没有听从妈的话。
那天晚上，天依旧很冷，走在返家的公路上，我感到妈拥我的手臂更紧了。我万分感谢我做的那个决定，它没让一个伟大的母亲只吃过几个凉包子就要支撑着走完这段路；他没让一个听话的儿子愧对自己的妈。
三个人在一起，我们度过了在医院里最难熬的二十几天。欢心的时刻终于到来，爸的主治医生早上来查房，看过爸的病情，告诉了我们这将近一个月来，最期待的一句话：恢复的还好，可以回家过春节了。
我的亲爹、亲妈，你们可否知道，我从你们而来，早已与你们连为一体。那些在旁人看来可怕悲惨的日子里，因为与你们在一起，我也时刻感受着温暖与幸福；那些从心底涌出的泪里，蕴含的是真爱的触动、亲情的结晶，它们涤荡润洗着我的灵魂，让我的生命永远不会干涸。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住地流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