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255天
历城总是阴天,冷静又可怖,凌苓总是站在市中心那座钟塔下祈祷。
乞求骂名不再,乞求历城遗忘,乞求安稳度过余生。
钟塔往前不远,就是历城有名的商业区,以前是凌家商业大厦的地方,如今已经更名为迟氏大厦,掌权人只是个不过而立之年的英俊男人。
商业杂志上有经常提到迟璟,说他是青年英才,英俊沉稳,随和冷漠,以一己之力,替家族报仇,吞并了凌家的产业。
凌苓淡淡笑过,记忆里的迟璟确实是个这样的人,他十分深沉,入住凌家时,佣人和职员们都猜不透他的想法。他们相处了十年,十年凌苓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父母因为丑闻双双跳楼自杀,留下的遗书里只说把财产全权交给样子迟璟,一瞬间她长此以往构建的美好顷刻崩塌了,温柔的父母,出色的璟哥,全都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迟璟走进凌家大宅,不带有任何情感对她说道。
“你可以离开了,现在这个宅子归我所有。”
“璟哥......”凌苓喉头干涩,只能柔柔叫一声璟哥,希望他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真相,但迟璟没有,佣人把她的物品都原封不动的挪出了大宅。
迟璟没有再说话,凌苓是在第二天的报道里知晓情况的。
很多年前,凌家和迟家是合作盟友的关系,后来迟家当家人无故出了车祸,迟家旗下的所有资源便成了凌家的,年幼的儿子迟璟便被凌家收养,当家迟家家主死亡蹊跷,媒体便把这次的事件写成是迟璟的复仇。
凌苓死去的父母被历城人民谩骂,一提到自己姓凌,其他人便会煞有介事地打量她。
历历在目,这是五年前。巨大的钟塔敲了肃穆的一声,凌苓低着头快速远离了这钟塔。
回到了她藏匿的旧城区里,凌苓才长呼一口气。她在旧城里随意找了一份工作,这里节奏慢,对当年的事情不过多关注,她现在只求能够普通的度过一生。
别的,也不敢再希冀了。
凌苓拿出手机给她的“恋人”发了信息:我刚回到家,明晚要一起吃晚餐吗?
“恋人”回复她的信息都停在了四天前,没有删除,没有说明,反正就这样完整的消失了。
这不是第一个恋人消失,凌苓都把这归结于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选择消失。
她想要快点结婚,想寻找一个和她相敬如宾的关系,所以经常央求现在的上司给她介绍一些中规中矩的男人来相亲。
大多是在见了一面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凌苓皮肤白皙,一双碧眼含情,身上散发的气质都让男人们醉心,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生,在确定恋爱关系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纵然她美,那些男人还是有所顾忌,见面就结婚,莫不是不正常?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能称为一家公司,只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房屋中介,职员只有七个,上司也只有一个——宁宇,这家店的老板。
隔天,凌苓又请求宁宇给她介绍一些相亲对象。
宁宇难以置信道:“怎么?上一个又告吹了?”
“嗯。”
“不应该呀,你这么漂亮,这是第几个了?第五个?不如我们在凑合在一起算了?”
凌苓怔在那里,思考他的最后一句话。宁宇离过一次婚,也不是轻浮的人,不如就和他结婚吧。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宁宇震惊,见她不是在开玩笑,缓缓道:“我是在开玩笑,我让人给你打听一下,优质男人很多......”
“不了,我们在一起吧。”凌苓打断宁宇的长言。
要尽快成家,尽快让自己感受到可以度过余生的那种安稳,尽快......让自己忘掉那个人。
凌苓又道:“您说的话可不能当作儿戏,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
她表情严肃认真,清丽柔婉的面容上带着一片坚定。
宁宇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他还是想拒绝。
凌苓从未对之前的某一个恋人有亲密动作,她害怕宁宇也会消失,五年来头一次主动亲吻一个男人的脸颊。
她之前,只亲吻过迟璟。每当她主动时,迟璟总是难以自持地喘气,然后躲开。若是没有那件事情,她现在会不会过得很幸福?
亲吻宁宇的画面被不远处轿车里的男人用相机拍摄下来,凌苓和宁宇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
宁宇捂着脸,瞬间红了脸。凌苓很漂亮,一般的男人绝对不会拒绝,可是宁宇不一样,它看着凌苓五年前来到了旧城,满身憔悴,现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在他看来,凌苓是不可沾染的存在。
“凌苓,我只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宁宇解释。
“我不在乎,我经受不起折腾了,我只想活下去......普通的生活才能让我活下去。”凌苓眼底无光。
宁宇愣了愣,一阵怜惜。良久后,他试着去抚摸凌苓低垂的发丝,他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并不爱他,面对这样的央求,根本无法拒绝。
“那我们就在一起吧。”宁宇道。
凌苓抬起头,语气里透着惊喜,“真的吗?”
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个使命。
宁宇点点头,经过花店的时候,他买了一大束花递给凌苓,“我知道这是你无可奈何的选择,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凌苓听不出话里的承诺,她也不再相信承诺了,迟璟难道没有给她这么说过吗?最后还不是把她赶出了凌家宅子。
她接过花,只当是必要的程序。
历城的夜幕落下,城市却没有熄灭。最耀眼的地方当属钟塔和迟氏商业大厦。
迟璟面色冷峻坐在柔软的办公椅里,清朗的面庞上带着一片阴影,他双腿交叠,手指轻扣书桌。
对面的私家侦探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一丝细汗。迟璟沉默时,气场更加让人惧怕,他拿着清晰的照片反复翻看,最后扔到桌子上,眼底泛起森寒来。
才五年,仅仅离开五年,那个追在他身后的柔弱女孩就忘记了他。凌家带给他的痛苦可是持续了二十年!凌苓居然用五年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私家侦探试探道:“这次也一样吗?让这个男人也消失?”
这五年里,他被迟璟安排跟踪凌苓,事无巨细地监视着她的生活,最近一年,凌苓开始频繁地相亲,他每次报告给迟璟后,都接到指示去警告威胁那些男人离开凌苓,这次也一样吧。
迟璟冷冷笑了一声,“这次不用了。”
他要亲自过去,看看那个这个女孩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其他人。
照片里被亲吻的宁宇逐渐和记忆里的自己相重合,凌苓曾经说过,璟哥,我会等你娶我的。现在那些都不做数了吗?
报复是在第二天以一种奇特方式展开的。凌苓在楼下等待着前来接她的恋人宁宇,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她面前,走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高个子男人。
其中一个道:“凌小姐,请上车。”
凌苓转身就想逃跑,同时拿出手机,想和宁宇发讯息。
男人们手疾眼快地擒住瘦小的凌苓,夺过她的手机。
她挣脱不了,便起了心眼,在旧城的小区里大叫着,周围的人都侧目向这边看过来,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坐在车里的迟璟,终于还是走下车来解决这场闹剧。他的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盯着高个男人紧抓着凌苓肩膀的双手,高个男人被吓到,立刻松了手。
凌苓也在这时止声,再次和迟璟面对面,已经过了很久,她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天,迟璟冷漠地不带有一丝情感,现在也是,俊秀的面容定定地盯着凌苓。
她因为挣扎而泛红的脸,因喘息而起伏的身体,她的发丝,眼神,嘴唇,这就是每晚都出现在迟璟梦里的女人。
他不由得咬紧牙关,恨意顿起,“凌苓,好久不见。”
凌苓反应过来,没有了高个子男人的桎梏,她转身就跑。
迟璟一个疾步冲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就揽住她的身体。
“你放开我!”凌苓几乎崩溃。
如果万事真有天意就好了,她宁愿此生和这个男人永不再见,对彼此都好,可现在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迟璟忍了忍想要轻声的语调,沉静道:“跟我走,凌苓。”
“放开我,我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们都不要再打扰对方了。”
新生活?不要妄想了,凌苓。迟璟握紧她的腰,“你没有新生活,永远也不可能有,现在,你只能跟我走。房子,工作,什么都不要了,上车。”
迟璟强行把凌苓带上了车,他们坐在后座,凌苓不停地挣扎着,始终无济于事。
他毫不费力的压制着扭动的凌苓,冷脸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宁宇驾驶着车姗姗来迟,原地只留下善后的一个男人。
他抵住宁宇的车门,“宁先生不用下车了,旧城区已经没有凌苓这个人了。”
“什么叫没有这个人了?”宁宇大声问道。
“不要再问了,你只需要照常生活就行了,不然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就不能保证你能像现在一样了。”
凌苓刚来旧城区时,宁宇就知道她的身份,偶尔听到过一些她和迟璟的传闻,无事了五年,今天却忽然消失,一定和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历城没人敢招惹的对象,宁宇不怕。
他调转车头,向着迟氏大厦奔驰而去。
迟璟带着凌苓回到了宅子里,那个凌苓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以前它有所幸福,现在就有多让人恶心。
佣人们出来迎接归来的迟璟,他怀里还擒着一个挣扎的女人,老佣人们一眼就认出那是曾经宅子里少主人凌苓,都一脸惶恐的跑过去。
“迟先生回来了。”
宅子里的陈设只做了稍微的改动,踏进宅子的瞬间,凌苓的记忆就克制不住的翻涌上来。
会笑着迎接自己的父母不会再出现了,以前随和的佣人们,这时都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那个喜欢的不得了的璟哥也变成了现在这个冷漠的男人。
他们一路上了二楼,她的房间还被保存着,迟璟将她扔进房间,从外面拉上门。
凌苓拍着大叫,“迟璟!你这是什么意思,放我出去!”
五年以来,头一次听到她真实的声音,迟璟有一瞬间的欣喜,又很快压了下去,他不断强调着,要厌恶凌苓,带她回来,只是为了折磨她。
凌苓得不到回应,逐渐失了力气。手机被拿走,自己也被锁在这个让她恶心的房间里,她冲到窗前,窗子也封锁着。这个房间和几年前如出一辙,十分干净,看起来是每天都有人打扫。
她拉开抽屉,里面还放着一张合照,是她和迟璟的,她触电般的缩回手,远离了那张合照。
这个凶手,杀人凶手,全部都怪迟璟,一声不吭的逼死自己的父母,又一句话不道的将她赶出宅子,现在凭什么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凌苓抱着腿,坐在房间的一角,埋头在腿间。
迟璟对着佣人们道:“注意二楼的情况,她要是有什么需求就满足她,唯独不能让她走出房间。”
佣人们唯唯诺诺点头,目送着迟璟走出宅子,他要去公司里。
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老佣人们也都搞不清楚,只知道一天内,一切都天翻地覆。凌家里养子成了新主人,唯一存活的凌家小姐还被赶了出去。
老佣人娟妈轻声走上二楼,敲着那扇紧闭的门,没有什么回应,想来是心情不好,又轻声下去。
刚到公司大厅的迟璟就被宁宇抓住,他等候多时,一心找着商业杂志上的面孔。看见迟璟的瞬间,宁宇便怒气十足的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
迟璟身后的保镖们迅速把宁宇按在地上,迟璟对发生的状况没有一丝慌乱,员工们没有一个人敢注视这边的情况,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慢悠悠地整理好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宇,立刻认出这是照片上被凌苓亲吻的那个男人,目光变得森寒,带着冷静的猩红。
“凌苓在哪?”宁宇大叫。
迟璟蹲下来,装糊涂道:“什么凌苓?你就是一个莫名其妙闯进迟氏大厦的疯子。”
“把他扔出去。”迟璟冷声交待,给旁边示意着。
这是善后的人没把事情处理好,保镖立刻抓着宁宇往外拖去。
宁宇仍然不死心,“你把凌苓藏在哪里了!”
他一声又一声叫着凌苓的名字,迟璟狠狠地攥起拳头,骨节被握的发白。
“把他带到我办公室。”迟璟改变主意,吩咐道。
他的声音压着怒火,保镖们都知道迟璟这是真的生气了。
董事长办公室在大厦顶楼,一如迟璟的漠然,顶楼也给人压抑的感觉。
迟璟脱下西装外套,挂在门后的猛虎雕像上,保镖将人钳制着送进来,随后退了出去。
“你和凌苓关系很好?”迟璟转身凝视道。
宁宇衣服破了好几处,在昭示着刚才拼命的挣扎。他根本挣脱不开,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挣脱不开,只要迟璟想,所有人都可以变成笼子里的困兽。
宁宇不惧怕他,“是,凌苓是我女朋友,我们昨天还在商量什么时候结婚。”
凌苓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不行,迟璟冷笑着,想起昨天的照片,他的目光越渐沉苛。
“闭嘴,不要再提她的名字。”
“你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你在旧城那边开了一家地产公司,别越界,我随时可能会让你的公司消失。”
宁宇苦笑道:“是,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毕竟几年前你可是逼死了养父母的人。”
迟璟眼眸倏然晃动,冲上去扼住宁宇的脖颈,“要是想从这里走出去,就不要试图挑战我。”
宁宇呼吸困难,但还是一字一字道:“我和凌苓五年前就认识了,她来我的公司,什么事情都和我讲,你以为她还喜欢你吗?你这样卑劣的人,凭什么又来打扰她,打扰我们......”
迟璟本来应该生气的,可现在居然失了力气,放开了宁宇,惘然地坐到座椅上。
他从来就卑劣,从父母死于车祸的那天起,他没有一天不想着该怎么样报仇,因为他年幼,凌家便接管了迟家的产业,并收养了他。
说的多好,曾经的盟友撒手而去,我们夫妇就收养他们的儿子。在外界看来,是多么仁慈的表现。但在迟璟这里不是,他被接到了凌家大宅,和凌家人一起生活,凌家的女儿小他好几岁,从小就爱黏着他。
他狠不下心来对她,再长大一点,凌苓开始了有了情愫,她和班里的男生打打闹闹,迟璟每每看见这副场面,就恨得要死,她因别人而露出笑容,他父母双亡,凌家的女儿却还笑容如此开心。
迟璟去干涉凌苓的生活,逼着那些男生们离开,他这个举动只是想复仇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凌苓对他说,“璟哥,你不希望我身边有其他男孩,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迟璟想装作厌恶的样子否认,谁知凌苓将手指放在他嘴唇上,“不要回答我,璟哥,你只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就行了。”
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暧昧和奇怪,他们都没有承认这是恋爱关系,但是会躲在后院的园子里亲吻,会在某天跑出去悄悄约会.......
可是迟璟的复仇计划,也并没有停止,他二十五岁那一年,凌家父母把集团很大一部分权力交给了他,他在背后开始架空了凌家父母,最终在股东大会上,将他们逼出了集团,他们不堪欺骗,也不顾女儿,双双自杀。
迟璟总算是复仇成功,回到宅子里看见不知所措的凌苓,恨意并起,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把她从身边赶走,才能让他更清净,不会因为逼死她的父母而愧疚。
五年里,凌苓占据了他的每一天,不管他怎么让自己忙于工作,都会克制不住的想念她。私家侦探把她的每一天都拍给了他,他赶走了每一个出现在凌苓身边的男人,可是宁宇,这个和凌苓认识了五年的男人,从她身边赶不走,并且凌苓还想和他结婚。
他绝对不答应,就算凌苓恨他又怎么样,他们死也要在对方身边死去。
宁宇的一番话又让迟璟陷入了内疚里,他闭眼倒在座椅里,声音昏昏默默。
“你走吧,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宁宇被扼得发红的面颊慢慢缓和下来,从迟璟这里是得不到任何信息了,他要去另想办法。他愤恨地走了出去。
迟璟回到大宅,已经是深夜。他忙去查看凌苓的情况。
佣人们说凌苓闹了一阵后,便没有再出声,送去的饭菜都凉了,也没有动。
他打开门,缩在墙角的凌苓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惊恐地盯着门口的迟璟。
房里没有开灯,外面亮堂的光打在迟璟身后,他的脸埋在阴影里,像个索命的无常。
迟璟叹息一声,摸到墙上的开关,房间里一下子充满光亮,那个无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时间在黑暗中的凌苓短暂地失明,再恢复视线时,迟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凌苓无限惶恐地逃离他的身影。
这个她曾经很爱的人,如今是让人心畏的魔鬼,人面兽心的魔鬼。
迟璟心上隐隐作痛,“你为什么害怕我?”
明明是他的错,他居然要来质问她。
“放我走。”凌苓细若蚊音,哀求道。
答非所问。迟璟将她逼到墙角,蹲在她的面前。
“你要结婚了怎么不告诉我,那个男人......让你觉得幸福吗?”
凌苓震恐,他果然对自己无所不知,前几次莫名其妙消失的恋人,这下有了原因。他说的是宁宇吧,他们已经见过了?
“你把宁宇怎么样了?”凌苓紧忙问道。她不能让一个和他们恩怨无关的人也陷入灾难里。
迟璟低头忽地痴痴的笑起来,“你们还真是像,都问我把对方怎么样了......”
绵长的笑声结束,他忽然厉声起来,“你管他干什么?现在你自身难保!”
说罢他起身就走,凌苓扯住他的裤脚,“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宁宇,我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迟璟把凌苓抵到墙上,靠的极近,气息把她包围。
“是吗?他可给我说,你们是将要结婚的恋人呢。”
“是我一时起意,他不愿意娶我的......”
够了,迟璟不想在他们之间提到其他男人,放开凌苓,她又重新跌坐在地上。
“要是想活着,就把佣人送上来的饭吃了。”
迟璟离开房间的时候,甩下这么一句话。
大宅里的摆钟恰好敲响,房间里没有表,凌苓只能凭着报点的钟声判断时间。
已近凌晨,佣人重新又做好了饭菜给她拿到房间里,娟妈怜惜地看着缩在角落的凌苓,一连叹息了好几次。
“小苓,多少吃一点吧,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凌苓抬起头看向娟妈,她很小的时候娟妈就在家里工作,那时父母还在世......想到此,凌苓又难过着,怨恨迟璟为何让她想起这些。
她要离开这里,燃眉之急!
凌苓假装很配合,拿起碗筷,“嗯,娟妈,我确实是有些饿了。”
娟妈放心地走了出去,给楼下的迟璟说道:“小苓那孩子终于肯吃饭了。”
闻此,迟璟的表情总算舒缓下来。不想,二楼这时却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立刻震碎了迟璟紧绷的神经,几乎是同时,他马上向二楼冲去。
凌苓用饭菜盘子砸碎了二楼那扇封闭的窗户,玻璃碎裂,有的从宅子外飞去,还有的溅开,她的手被割伤,渗出殷红的血迹。
迟璟从外面慌忙冲进来,落眼就是凌苓满是血迹的手,他满目愤怒和不解想去她身旁。
凌苓忽地用手拔下一片玻璃碎片,对着他大喊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片玻璃片对自己根本不构成威胁,迟璟仍然一步一步向着她走过去。
“放下玻璃。”
凌苓调转玻璃碎片,指向自己的脖颈,“我让你别过来!”
碎片尖端扎进了凌苓脆弱的皮肉,马上就要威胁道血管,这一招很奏效,迟璟立刻止住了脚步。
他不甘心地发问,“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是。”
“你很恨我?”
“特别恨。”凌苓咬牙切齿。
迟璟苦笑一声,先前冷冽的气息全部都消失,全剩下一片无奈。
“凌苓,我也恨你......我们就这么相互恨着吧。”
“你放我离开,我们不要见了。”
趁着她放松警戒,迟璟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了玻璃碎片,也被那锋利割伤了手。
他紧紧抱住凌苓,害怕她再次拿起玻璃。
“不要再见?我又不是没有试过,五年,我还是想你,日日都想......”
有多久没听见他这样轻柔的语气了?凌苓一阵发抖,甜言蜜语并不适合现在。
凌苓用尽全部的力气推他,“我不想你,没有一日想过!”
迟璟身子一怔,眼眸里沁上夜色。抱起她走出房间。
他带着她去了医院,车行驶的飞快,两人都相对无言。
包扎好后,迟璟道:“看来,我是不能放任你自己一个人呆着。”
迟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她去了迟氏大厦,把她锁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凌苓脸色一片苍白,还没从昨夜的事情里缓过来。
轻轻说着,“你真是个变态。”
迟璟不怒反而笑着,“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变态,哪个人能在仇人家里居住十几年,还和仇人的女儿恋爱呢?”
凌苓一阵发寒,总有人会面不改色的说出做的错事。她环视办公室,想着逃脱的方法。
迟璟一眼看穿,静静出声道:“别想了,凌苓,在我眼皮底下,你不可能逃得出去。”
不用他说,凌苓也知道强硬地逃走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迟璟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她改变策略。
“你说你这五年没有一日不想我,是真的吗?”凌苓曼声道。
眼见她换了一种逃走策略,迟璟打量着凌苓,想从她眼里看出欺骗来,半晌,却一无所获。
“如果要说真话,璟哥,我也没有忘记过你。”
没有忘记过你带来的伤害,一丝都没忘。
迟璟眼里波纹晃动,他想过抛下一切,和凌苓在一起,两人如果真的都不计较那些恩怨仇恨,是不是也会像一对普通的情侣那样,一辈子都生活在一起。
他刚想开口,秘书打来专线,提醒他该开会了。
迟璟站起来,发现办公室的一切都变成了极具危险地物品,在他看来,每一个东西都可以成为凌苓的自残工具。
他拉起凌苓,“跟我去会议室。”
一秒钟都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会议室里的各个人都感到十分诧异,开会的董事长开会时还带着一个女人,这古怪的场面好像在哪见过?
古代的皇帝高纬也是这样带着宠妃上朝,唯一的区别是,迟璟和凌苓有一种貌合神离之感。
迟璟不解释,也就没有人敢问,会议就这么古怪地进行下去。
凌苓对家族的产业没有过多了解,这时看着集团繁多的产业,想起当时烦劳的父母,她紧紧握着手,指甲深嵌入肉里。
每一件事都能让自己想起过去来,这就意味着,她不可能放下仇恨和这个人在一起。
她要逃出去。不报仇就是她对迟璟最后的爱。
装乖是必修课之一,那天过后的凌苓好像真的放弃了逃走的这个想法。
每天准时和他去大厦,就坐在他的办公室,浏览购物网站,看书,累了就在沙发上躺着,哪也不去,好像变成了迟璟的贴身玩偶。
迟璟对她也宽限了许多,她偶尔可以获得片刻的自由,只是有一点不行,她不能跟公司里的任何一个男人有交流。
在宅子里也是,迟璟不工作的时候,他们就待在宅子里,后院很大,游泳池和各类球场样样俱全。凌苓在院子里活动,迟璟就坐在一旁看着凌苓。
迟璟自私地想过,把凌苓就这样锁在他身边,也是一件美事。
开始懂事后的迟璟,对娱乐活动都不感兴趣,仇恨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哪还有喘息机会?后来他发现,只要看着凌苓,她笑他就会笑,这是唯一可以暂时放下仇恨的时候。
凌苓每天都会经过历城高耸的钟塔,每天都会听到钟塔的叫嚣。
这是对她的警告,警告她不能忘记那五年里的每一次祈祷。
迟璟这天要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听说是其他城市来的,想在历城设立分公司,迟氏集团如果能接洽好这个客户,那将是一大笔生意。
迟璟想带着凌苓一起过去,她便回绝道:“我经期到了,难受得厉害,你去吧。”
凌苓在沙发上抱作一团,语气虚弱,看着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迟璟拿了一盒止疼药给她,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只安排了一个保镖看着她。
等待他离开集团,凌苓迅速起身,走到门口,那里站了一个高个子保镖。
因为迟璟的忌惮,所以集团里的所有男性都害怕和凌苓有所交流会惹祸上身。
保镖看着她出现在门口,便往后躲了躲,低下头。反正他只负责看好凌苓就行了。
“办公室里有点闷,我能出来走走吗?”
保镖闷声摇头。凌苓变了语气,“璟哥要是知道你限制我的自由,你就不好过了。”
他终于开口,“就是迟先生这么吩咐我,不让你离开办公室的。”
“我只是下楼转一转,你跟在我身后就行,反正我也跑不掉,可是你要是不让我去,璟哥那边,我就会换个说法,到时候你就会失去这份工作。”凌苓威胁道。
保镖一慌,看着单薄的凌苓,她就算想跑,他把她抓回来也易如反掌。想到这儿,他便点点头。
“凌小姐,你不能在楼下停太久,要是迟先生突然回来,我可没法交待。”
宁宇离开迟氏大厦后,一直想在暗处找到凌苓的下落。他悄悄跟踪迟璟,慢慢摸清了他的行程,他发现迟璟每天都会带着凌苓去工作,他们干什么都待在一起,根本找不到单独接近凌苓的机会。
只有这天,他发现迟璟一个人上了车,没看见凌苓的身影。
宁宇溜进了大厦里,他换了装束,没人记得他就是在大厅里被迟璟按住的人。
凌苓在大厅里闲逛,一眼就认出了行动不自在的宁宇,她大吃一惊,按捺住激动地情绪,保镖还跟在她后面。
她假装撞到了宁宇,立刻蹲在了地上。宁宇发现他一直找的凌苓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刚想焦灼地问她,就被凌苓打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有看路。”凌苓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讲话。
宁宇心领神会,缄默着。保镖忙迎接上来,怕出什么事情。
凌苓站起身,在背后用手暗示了一下安全通道。宁宇迅速跑进了安全通道里。
她又在大厅里转了几圈,经过安全通道时,一下子蹿了进去,从里面锁上了门。
宁宇一迭连声:“你没事吧,迟璟出去了,我带你走,先逃出去!”
凌苓制止他道:“宁宇,听我说,我逃不掉的,有保镖跟着我,我们慢慢来。”
保镖已经追了上来,用力敲着安全通道的门,“凌小姐?凌小姐?”
就在他准备找人来时,凌苓忽然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如常。
“怎么了?我刚才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保镖往里面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放下了对讲机。
凌苓想从大厦里逃出去,几乎不可能,她给了宁宇大宅地址,又拿了宁宇的手机方便联络。
她紧紧捏着藏起的手机,平静地回到了办公室里。
迟璟拿走了她所有和外界联络的工具,为了防止她和其他人合谋逃走。
凌苓把手机藏在了沙发底下,蜷成一团闭上眼睛。
迟璟回来后,看见沙发上的凌苓,以为她真的放弃了逃走的想法,他满目爱惜地走上去,帮她盖好被子,动作轻柔。
凌苓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心里微微难受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总在她身上施下某些禁锢,让爱和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心软过,每当迟璟展露出一些温柔,每当他注视着自己,她几乎快要放弃逃走的念头,可是不行,去世的父母不允许自己和迟璟在一起。
凌苓痛入心脾,差点不能呼吸。强忍难过,她轻轻翻了个身。
入了夜的宅子一片寂静,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虫鸣。
回到宅子已有几个月,这对于凌苓来说是个长时间的博弈,她必须要支配好力度,才不至于让迟璟精神一直紧绷。
他们很早就同房睡了,浴室里的冲水声显得慢条斯理,凌苓盖着被角侧躺着。
这个房间一直是迟璟的房间,还是没变,清冷的灰色调。
洗完澡后的迟璟从身后拥上她,鼻息均匀地吐露在她耳边。
“在想什么?宝贝。”
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躺在他的身旁,不用再受思恋的难熬。爱的人的发香就萦绕在左右,迟璟觉得这是他是复仇后都不曾出现的幸福感。
凌苓感受到迟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肢上,咬了咬牙,用手覆在他手上。
迟璟旋即展颜轻笑了几声,将头抵在凌苓脖颈处,轻声感慨。
“我们现在这样也不错,是不是,永远这样下去,好不好?”
他在哀求,和把她掳走的那天截然相反。
凌苓转过身,埋在迟璟怀里,没有吭声。
她不想回答,沿着狭长小道行走的他们,稍稍不慎,就会坠得粉身碎骨,再无超生之日。
第二天凌苓便找托词说不跟他去大厦,迟璟微微有些不乐意。她便在脸颊上迅速亲了一下,撒娇道。
“你办公室很闷的,我就再宅子里待一天也不行吗?”
迟璟眼里的笑意藏不完,给佣人使了个眼色,答应她。
“你等我回来。”
一切都没有异常,看起来平静如水。
她和宁宇约定好了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迟璟的控制,随便到哪一个城市去,此生不再相见。
过了午后,凌苓去找娟妈,说迟璟前几天安排了一个朋友过来接她出去走走,打开宅子大门让他进来。
娟妈心存疑惑,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迟璟说有什么朋友来,她准备去打电话确认一下,凌苓拉住她的手。
“娟妈,我还能骗你不成,璟哥他前几天给我说的,忘了吩咐你了,你要是不信可以一会打电话确认。”
凌苓信誓旦旦,语气坚定,加上最近她和迟璟的融洽相处,娟妈放下了些疑虑,打开大宅的门,宁宇就那样大步走了进来。
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迟璟的朋友。
“什么都不要带了,快走。”宁宇很着急。
凌苓最后看了一眼宅子,跟着宁宇走出宅子。轿车开的飞快,匆忙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娟妈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迟璟确定,迟璟听完后勃然变色。
好一个平静如水,这小姑娘一直装乖,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迟璟这时才察觉到凌苓的欺骗,什么都不顾地跑出大厦,保镖们浩浩荡荡地开着车,去大张旗鼓地搜寻宁宇和凌苓的踪迹。
他们一定还没跑远!迟璟发了疯,焦躁地对着保镖喊道。
他亲自开了车子,沿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凌苓忽然觉得心脏沉闷,灌了铅似的难受。宁宇见她难受,便想停下车来,被凌苓制止。
“再开快点,迟璟一定带人追上来了。”
多么拙劣地逃跑方式,他居然会轻易地相信。迟璟一路上把喇叭按得刺耳。
前面就是历城湖,再往出走就是别的城市。
凌苓就快要逃出去了。
迟璟把油门踩到了最大,终于看见了那辆白色的快要驶离历城的车子。
她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迟璟的车,惊慌失色道。
“他追上来了。”
宁宇不甘示弱,猛踩下油门,可还是逃脱不开,眼看着迟璟越来越近,他索性下了公路,开上湿地,朝着历城湖开去。
已经无路可走。迟璟紧追不舍,眼睛猩红。
宁宇不得已停下车子,凌苓闭上眼睛,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决定殊死一搏。
她走下车,定定地看着驶来的迟璟。
迟璟因为过度紧张而双手微微颤抖,他冲下车,想跑过去抱住凌苓。
凌苓声音沙哑,声嘶力竭道:“你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的身后就是历城湖,广阔的历城湖要吞没一个人的生命简直轻而易举。
迟璟怕了,停在原地着急地要发狂了,他缓了缓,压着声音,“你要我怎么样?这几个月来,我们相处的都不作数了?”
“那是我装的,你明白吗?”
“继续装下去行不行。”
“你应该知道,我父母当年跳下去的时候,我们就是仇人了。”
迟璟嘴唇苦涩,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让我走,迟璟。”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迟璟叫道。
凌苓挤出一抹笑容,硬生生地绝望,转身就想跳进历城湖里,宁宇忙拉住她。
在死亡和他之间做选择,她选了死亡。迟璟面色苍白。
“凌苓,你活着吧,我来还你父母的生命。”
他跳进车子里,调转车头,开上公路的瞬间,被迎面疾驰的卡车撞上,瞬间一片火海。
随后而来的保镖们纷纷震惊,凌苓对着直冲上天的火光哀嚎起来。
历城的钟,敲响了,这是第255天,相处的第八个月,有一人永远消失在历城了。
凌苓又有了经常做的事,她总喜欢坐在父母和迟璟的墓前发呆。
想来这一生恩怨繁多,最后也只剩她一个人。
她没法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她给宁宇这么说。
宁宇笑笑说他知道,他从来就知道她不爱自己。
当时是为了忘记那个人而选择安定,现在是爱情永远睡进了坟墓,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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