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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宋非儿

第十四章 宋非儿

作者: 北雁寄南书 | 来源:发表于2022-11-11 00:03 被阅读0次

            简静寺外苍松翠柏,绿树成荫,离山门百余丈远处,在道路左侧有一个红砖碧瓦的院落,院子侧面是一片停放着大量车马的稀疏林子,院门处则排着长长的队列。细看排队的人中,即有峨冠博带的士族也有衣着富贵的商人,而远处仍有人断断续续的走来辍在队尾。

            建康人都知道这简静寺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资助建立的,据说这寺主也极为不简单,她对佛家内外典籍都很精通,又擅长文辞运用,撰写文章。当今皇帝和会稽王司马道子都尊崇佛教,对这个才、情、貌都极佳的尼姑都极为认可。而寺主也凭借高超的才情游走于皇帝和司马道子之间,晋国这对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家兄弟对寺主都极为宠信,王公大臣也因此对这简静市趋之若鹜,以求结交到这位拥有无形权势,威行内外的当朝方外第一人。


            卿举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不由暗自咂舌,心道这妙音师太好手段啊,能利用朝堂势力将云中门经营地如此隐秘。单从外面看来,谁又能想到,这简静市内竟然隐藏着一个传承久远的隐世宗门。这简静寺肯定不是云中门的核心之地,想到那日在山腰看到的支妙音和宋非儿出入的庭院,卿举将身形隐入林中,朝着半山密林深处那处庭院行去。

            半山腰有处开阔之地,依山建着一处庭院,院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外则三面绿树环绕,一面正对着山下的燕雀湖,视野开阔,风光旖旎。卿举刚想走上前去,敲门而入,忽又想起妙音师太对父亲心存恨意,贸然登门,谁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子。可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见着宋非儿呢。正犹豫之间,忽然听得院内有人说话,卿举连忙隐入林中,侧耳细听。

            “师妹,今日师傅进宫去给陈夫人讲经,你到山下寺中支会一声,今日所有拜访之人,拜贴和礼物收下,人就先打发走吧,让他们明日再来。”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子声音从院中传出。

            卿举一听,正是宋非儿的声音,刚想该如何招呼宋非儿相见,忽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连忙侧身一让,只见一柄长枪直刺而来。卿举连忙一个纵身,身形似乳燕投林般从林中跃入到一片空地之中。站定身形后正待解释来意,只银色的枪尖毒蛇般再次直刺而来,其势大而力沉,卿举无奈,只得用拔剑格开,金铁交鸣,“叮”地一声穿透原本寂静的山林。卿举连退几步之后,才看清这使枪之人是一个身穿葛衣的中年妇人。

            妇人手握长枪遥指卿举,问道:“哪里来的小子,敢闯皇家禁地。”

            卿举正要说话,却见宋非儿自院中飞纵而出,于是连忙向着宋非儿喊到:“宋姑娘,是我啊!我是来向你致谢的,莫要误会!”

            宋非儿看到卿举,不由一怔,甚感意外。连忙对葛衣中年妇人说道:“兰师叔,这个人是来找我的,不是歹人。”

            葛衣妇人这才放下枪来,然后对着宋非儿甚是关切地说道:“非儿,既是熟人,那就是误会一场了,这简静寺里外不管僧俗,多为妇人,让你这朋友不可再这样冒失,被你师父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责骂。”说罢颇为警惕地看了卿举一眼,然后又对宋非儿说道:“以后若再有事寻你,可叫他到山门托人送口信上来,这别院不是外人随便能来的。”说完之后,就转身拎着大枪回院子里去了。

            晋国的民风还算淳朴开放,并无太多礼节束缚。可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主动找上门来,宋非儿还是感到有一丝羞涩。她款款向卿举走来,举止间不带一丝烟火之气。

            “屈世兄,不知到此寻我何事。”宋非儿知道师傅和卿举的父亲是同辈,并且有些渊源,故称卿举为世兄。

            “宋姑娘,真是抱歉,今天冒昧登门,还与令师叔产生误会,还请你见谅。”

            接着又道:“今天来找宋姑娘,一是为上次之事致谢,若无宋姑娘提点,想必我们很难促成谯王出镇北府一事。这第二,却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了。”

            王谧从晋陵返回建康后,动用了琅琊王氏的力量游说朝堂,王谧也亲自觐见皇帝陈说厉害。一番斡旋之后,大概皇帝看到众多大臣多属意司马恬出镇北府,另外司马恬是皇族出身,由他来掌握北府军的军权,分薄谢氏在军中的力量,对于皇族的加强也是有帮助的,所以便放弃了让王恭掌兵北府的想法。由此看来,宋非儿提出让琅琊王氏来出面促成此事,实在是明智之举。此时的琅琊王氏对于各方均无威胁,又是各方都要交好的大族,所以王谧来提这件事最是合适不过。这样这股争夺北府军权的暗流终于被阻挡了下来。

            对于卿举的致谢,宋非儿倒也不矫情,坦然受之。但听到卿举说的私心,不由感到奇怪,不知道这所谓私心究竟是何意思。


            二人说话间,就慢慢渡到了山顶,望着山下明镜一般的燕雀湖,均是心中一阔,甚感惬意。

            卿举若有所思,宋非儿也不便相问,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宋非儿到底是女子,心底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卿举究竟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事关私心的话语。

            卿举不语,是因为实在不好开口,父亲与妙音师太之间的往事,实在是有些尴尬,上次听父亲和师太争吵,听到一鳞半爪的信息,也说不清楚谁对谁错,但总感觉在这件事上,父亲对师太确实有所亏欠,回去后向父亲询问反被重重斥责一顿。此次前来本是为了感谢宋非儿的相助之情,但想到如果能借此缓和化解父亲和妙音师太之间的宿怨,却也是好事一桩,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思忖间,看到微风拂起宋非儿的一缕秀发,不由得心头一动,有了计较。于是问道:“宋姑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世兄请讲。”宋非儿彬彬有礼的回答。

            “观尊师是带发修行,却为何能成为简静寺一寺之主。”卿举问道。

            宋非儿微微一笑,回答道:“无怪世兄有些疑问,这其中确实有些外人不了解的情形,但是对屈世兄而言,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简静寺本为会稽王所建,寺主其实另有其人,也是我云中门的一位长辈,家师虽是带发修行,但对佛法的理解却也比真正的出家人还要精深一些,加之宫中和朝中多有信佛之人,常邀家师前去讲经,所以外人倒以为家师是这简静寺的主持了,至于其它,及是本门的门中之事,倒是不好向屈世兄细说了。”

            卿举见宋非儿答地滴水不露,也不好再继续沿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心中对这个女子的心思慎密反而更加钦佩。

            于是便转而问道:“宋姑娘,你见识非凡,不知对于会稽王这个人如何看。”

            “屈世兄,你莫要试探我,会稽王虽然对家师甚是看重,便他贪利嗜酒,根本就是一个糊涂虫。还不足以让云中门委身投靠。”

            “那当今的皇帝呢?”卿举继续追问。

            宋非儿笑了:“屈世兄啊,你这也太明显了吧,无非就是想试探云中门在皇族和桓氏之间的态度吗,我云中门行事从来都不全力倾向于某一方势力,而是善用借枝攀藤,润物无声的手段来达到最终的目的。”

            看卿举听得入神,于是继续说道:“支持谁,打压谁,我们不屑为之,即便你成功支持一方成就了大业,到最后也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更何况,现在皇族看似收扰了权力,实则内部已有分裂之势。而桓氏,上辈的贤才凋尽,小辈们是龙是虫还为未可知呢。”

            宋非儿如此直白的将云中门的态度说了出来,让卿举极感意外,不过略一回过神来,不由暗道宋非儿狡黠,什么都说了,也等于什么都没说,现在谁都不支持,可并不代表着不会根据情势选择一棵最强壮的大树借势而起。


    但是宋非儿的话中也并非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皇族有分裂之势,看来皇帝和会稽王也并非完全是一条心,桓氏的小辈们是龙是虫还未可知,难道说云中门也不看好南郡公桓玄么?可据父亲所言,要不是桓温当年出手,云中门很有可能就灭门了,所以云中门一门上下对于桓氏可极为感激,这两年暗地里可是没少帮桓氏转圜斡旋,要不然,桓冲死后,就凭刚刚继承了南郡公爵位的桓玄,要想做到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分量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如今皇族中人上无有道明君,下无股肱之才,而司命府全力支持的谢家身为人臣忠心不二,却内被君主猜忌,外受藩镇打压。卿举心中不由变得沉重了许多。

            天高云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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