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一条大河边,孔子面对浩浩荡荡的河水,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其实,这样的千古一叹,不仅仅是孔子的,也一定是每个人的,因为,匆匆逝去,不再回来的,不仅是那些流水,还有那些一寸又一寸的光阴,以及随之而去的我们的生命。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是惠施的狡猾和迷茫。
“子非我,安知吾不知鱼之乐?”这又是庄子的放诞和达性。
那些岁月,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好时代,似乎,我们所有的思考或者感悟,都是由此而来,直到今天,那里依然是我们的文化原点和精神家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里仿佛永远流水潺潺,芳草萋萋,鲜花遍野,四季如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样的遥望和期盼,那样的飘渺的等待,那样心甘情愿的联想,仿佛遥远得不能再遥远,仿佛现实得不能再现实。
伊人在哪里?这样的疑惑和纠结,这样喜悦而迷人的风景,不仅他们有,我们也有。
这样的淳朴和优美,这样原始几近于天籁的声音,这样的辛苦和努力,我们依然没有忘记。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依然,这是《诗》里的文字。风和日丽,春水迅流,河边的花,开得正好,一群青年男女相聚在溱、洧河间。
这时,一个女孩邀约一个男孩到一个地方去玩,男的说已经去过。
可是,他终究经不起女孩的邀请,又去了。
2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似乎,那些因水而生的风景,总是那么地美丽流畅,那些因水而来的故事,总是那样地浪漫缠绵。
可是,我们因此又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场景都是如此的美好,并不是所有的想象都如此地富有诗意,也并不是所有的当事者都如此地幸运。
力拔山兮气盖世,如此的硬汉,却也有着如水柔情。
背靠大水,面对追兵,那样的女子倒下了,为他而死,为他而生。
面对乌江,面对江东父老,终于,他没有跨过去,虽然,江水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一种回忆,还是一种遗憾?是一种赞美还是一种思念?
当年,项羽的虞姬倒下了,千年之后,她的夫君也没有回来。
有一种爱,我们可以读得懂;有一种恨,我们永远读不懂。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我们永远忘不掉。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自此以后,那样无忧的率性,那样天真的幸福,那样的兴致和闲愁,再也没有了。
自此以后,宋代的词坛上,少了一个赵明诚,多了一个李清照。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同样失意和无助的,还有李后主。
桃花开了的时候,那些流水就在身边。桃花谢了的时候,那些流水还在身边,可是,爱妃没有了,家国没有了。
这样的风景和回忆,情何以堪?这样的年华和守望,更与何人说?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柳永,更是一个写水的高手。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伊人将行,执手相送,此地一别,遥遥无期。看到的,是烟波浩渺,看不到的,是无尽的离愁。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如果我们愿意循着这些流水上溯,我们一定能够想起汨罗江边那位寻寻觅觅的三闾大夫。
应该说,有史以来,几乎所有的长叹低咏里,我们可以见得到类似的浪漫的情怀,也许见不到如此高傲倔强的灵魂。
或者说,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还有唐代的那位最惹人注目的诗人。
“自称臣是酒中仙,天子呼来不上船”。这样的豪迈和蛮横,只有李白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孤独和自得,只有李白有。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这样的感染和伤感,只有李白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样的天真和自许,只有李白有。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是他自信满满的款款深情;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及一杯水。这又是他明明白白的拷问和无可奈何的自责。
宁静或者奔腾,沉淀或者刷新,引领或者润泽,如果我们用心或者留意,会发现有太多的文字与水有关,太多的情感因水而起。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水,永远是源泉和载体。
择水而居,是我们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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