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把这个不负责任的怂包揍醒不可!”
“喂喂冷静——!!!”
新田两步快跑追上气势汹汹大有要去砍人之势的德井,啼笑皆非,“虽然我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的,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看她那个样子!自己怨怨叨叨就算了,公报私仇,还有脸把人家小姑娘一好好的、多么合适的演员给判为不合格,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替内田彩不平!”
“そら。”新田一反常态忽然出声,“这不是我们局外人能管的。”
德井站住脚,眸中水光潋潋,是掩也掩不却的失望。
“我没气她不告而别这件事,虽然我很想揍她,但是那不是我能管的。”德井抽着气,肩膀一阵一阵地发耸,“我是气她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对工作——哼,说是工作,难道不是她心心念念口口声声珍之重之的梦想?我气她负人负己负初心。”
总是挂在唇畔的开朗笑容,此刻已经尽数褪去,新田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德井肩上,轻拍了两下。
“当年她推了那么多有背景有实力的演员,偏偏要扶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后辈,我那年也跟她大吵了一架,说她乱来,直到我亲自去看了うっちー,才觉得三森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三森,眼光不俗,绝不妥协的三森。而现在她成什么样子了?就为了一己私怨——这他妈还不是什么一己私怨,我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就因为自己不敢面对うっちー就随随便便连人家的试镜都不看就要说不合格这种话,凭什么?!”德井越说越激动,摔开新田的手,怒不可遏地冲进身后那扇大门。
那是市内一所界内闻名的酒吧会所,三森虽不擅饮酒,但与德井曾数次来这里进行商业洽谈。此时夜沉月露,华灯初上,会所内灯红酒绿,泡沫一般的光线闪烁交错,浮在黑白棋格大理石地板上,牵动着或低语浅笑或觥筹交错或相拥共舞的暧昧人影。高脚酒杯相碰时当啷的脆响,伴酒女郎甜得发腻的窃窃私语,空气中时不时炸出一声惊雷般的大笑,世间浮夸倥偬万象百态毕露。
三森一个人趴在吧台,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埋在肘弯,下午离开时穿着的那件深棕色翻领风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蓝色小圆凳上,一只袖子垂落在地面扫来扫去,向来爱干净到有轻度洁癖的她却浑不在意。黑色的衬衫半卷着袖口,翻出雪白的内衬——早就被不知何时打翻的红酒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酒渍,而她肘边零零落落地堆着好几个酒瓶了。
德井眼尖,一下子就从琳琅炫目的人群中挑出了三森,看她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紧接着进来的新田哀叹一声,赶紧也跟了上去准备随时劝架。
“三森铃子!”德井咬牙切齿地拎起趴在桌台上烂醉如泥的三森,“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情圣呢?!”
光是看看散落一地的酒瓶,就知道这人灌了自己多少。三森全身已经被酒精麻痹得软若无骨了,被德井这么狠狠一拉,失去平衡径直朝冷冰冰的地板砸了上去。
“哎哟我的天耶!”正好赶过来的新田被三森额头砸地发出的哐当闷响吓得后背一凉,赶紧蹲下去将她抱着撑了起来,翻来覆去仔细地瞧她的头部,“可别把脑袋摔傻了。”
德井还在生气,死犟着不去看她,“本来就够傻了,指不定砸一下还砸醒了。”
新田一边替醉得不省人事的三森捋好鬓发,一边朝德井瞪了一眼,“胡说什么呢?本来就够傻了,万一砸一下砸瘫痪了怎么办?那岂不是成了傻瘫子了?”
德井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瘫了更好!省得去祸害别人还不负责任乱跑!”
新田扑哧笑出声来,“那可不行,到时候你还得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帮着喂奶换尿片......”
“停停停——什么跟什么呢?!我又不是她妈!”
三森半醉半昏,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挨了一摔,钝痛着的大脑感觉额角青筋一直突突地跳,挣扎着睁开眼,正迎上新田乐呵呵的脸庞。
“えみ......”
紧接着便是德井的怒容黑山一般压垮下来,“三森铃子,你搞什么玩意儿呢?!”
三森艰难地眯了眯眼,感觉眼皮又烫又重,双眼湿漉漉的,些微有些刺痒,偏偏眼眶又干涩万分,她想抬手去揉揉,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好像有谁抽去了她全身骨骼似的。
“你别凶她啦,我看好像还在发烧。”新田说。
“发什么烧?发什么烧?我看她就是喝多了,酒囊饭袋!”德井气呼呼地骂道。
不知是不是被撞了一下的缘故,三森意识清醒了大半,亦把眼前这两位好友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只是身体本能地迟钝罢工而已。
又如何不会罢工呢?三森从群马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两天两夜,彻夜不眠。只要一闭眼,关于内田的幻象便层出不穷地钻满整个脑袋,温柔的她,冷淡的她,青涩的她,成熟的她,笑着的,哭着的,甜美的,苦涩的,从初见眺望如今,又从如今回望初见,终于抵达梦幻般的那个夜晚。她脸上落着的紫藤花影,她在细雨中星星点点地绽开的雪白胴体,她亚麻色微鬈的长发覆盖的脖颈到耳边一路绯红,她仿佛看得见内部脆弱的玻璃结构一样格外细薄的皮肤,她青白纤细的脖颈难耐而痛苦地后仰仿若天鹅濒死而脖颈上面留下的斑驳痕迹红似心尖血,她伸向月光中的前额,她眼中的月亮都粉碎了。
三森蓦然醒悟过来的时候,业已酿成,暮春阴郁的夜空下,丝丝飘卷荡摇的雨雾隔着洞开的窗扉如穿胸利刃,带着一丝罪恶的腥味。常春藤那瘦狭的绯色叶片上分布着纤细脆薄的叶脉,而被暴雨骤然打湿而不情不愿舒展开的叶片边缘,染上了清一色的丹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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