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前,看手机上的天气情况时看到预报这周会有降雪,我便对雪开始有了明确而具体的期待——下周三会有明显降温,下周四就会下雪,准确来说,周四的凌晨三点钟的降雪概率就已经超过了六成。这些天我不再感叹时间过的太快,反而几乎天天盼望着能过的再快一些,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到周四。那种心情就像小时候盼过年,单纯,急切,明媚。
只是到了周四的时候,却没有见过一片雪花。不仅如此,在下午的时候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似乎开始嘲笑起我这简单的期待。我沮丧的一次次的刷着手机上的天气信息,对其他事情也产生了倦怠,一整天都在郁郁寡欢中度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期待下雪,或许是对窗外日复一日的蓝天白云感到了疲倦;或许是到了冬天自然的便对雪有了期待,作为北方人,总以为有了雪才是真正的冬天;又或许是每到冬天,我都这么期待过,只是自己已经忘记了。
今天一早醒来,窗外白茫茫一片,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是的,下雪了,终于下雪了。我有些迫不及待的穿衣下楼。刚一推门,那仍在纷扬的雪便呼啸着迎面扑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仿佛在回馈我这些日子对它的期待,然后在那一个瞬间就将我所有的失望和郁结席卷而去了。
地上的雪已经很容易就能将我的鞋面吞没,踩上去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一种久违的亲切。这些年疲于奔命,我已经记不清特意去感受这雪天是什么时候了,即使有,更多的也是因为下雪会带来道路湿滑影响出行而产生的急躁和抱怨。
没有风的时候,细细的雪花直直地,缓缓地落下,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而当一阵风吹过,它们又似急匆匆的旅人,追逐着风的方向,不曾有任何的犹豫。
它们无声无息,时大时小,有时候只是在人的一个不经意间,它们便不知具体何时由孱弱的雪花变成了花瓣般的雪片,山呼海啸般飞舞在天地间,将那天地弥漫成童话般的世界。
我穿的是单皮鞋,在这雪天雪地里,不消十几分钟,便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冰凉。现在一年四季都是单鞋,我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几乎再没有穿过棉鞋了,无论是棉皮鞋,抑或是小时候母亲给我纳的千层底的那种纯粹的棉鞋。
小时候的冬天,雪来的比现在要早的多,多的多,就好像一直到过年都在下雪,整个冬天漫长而又寒冷。放学回来,我和哥哥们的鞋子总是湿的,晚上的时候用来取暖的煤炉就成了我们的“烘干机”,周围便被母亲摆满了我们的棉鞋。我们一家六口的棉鞋全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冬天里没有了地里的活计,母亲纳鞋底的身影充实了我对整个少时的记忆。
那时候的的冬天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拥有一双大头鞋——不知道它具体叫什么鞋,我们都是这么称呼,那样我就也可以像我其他的小伙伴们一样,可以放肆的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在泥泞的土路上呼朋引伴大踏步的往前走;可以不必时刻担心着自己的鞋会被雪洇湿被水贯透,即使实际上那种担心大多时候也只是徒劳。
这种大头鞋的鞋面是棕红色的皮革,带着粗糙的短毛,皮质的鞋底上订着一层薄薄的鞋跟,而里面则是柔软的白色的细毛。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毛,只知道它们看起来就很暖和,足可以抵抗凛冽的寒风,厚厚的积雪,湿滑泥泞的路面,一整个冬天的严寒。
只是到现在我也没有拥有过。
事实上我不止一次的跟父亲提过整个愿望,父亲总是说:买,咱买!可却迟迟没有行动。我再催起来的时候,父亲又会笑嘻嘻的说:你妈又给你缝了一双新棉鞋,你哥哥姐姐可都没有。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很失望,我知道那是骗我的,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我才会有一双新的棉鞋。但我却没有因此跟父母哭闹过,即使是在那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年龄。现在回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的哥哥也没有这样过吧。久而久之,我便也不再请求。这也成了父亲的某种骄傲,即便现在,和一些老邻居说起各自的孩子时,父亲总是不乏骄傲,说我们哥几个从小就听话懂事。只是母亲每次谈及这类往事时,总会红了眼眶,有时候她只是沉默,有时候会自语一句:那时候要是条件能好点就好了,哪怕好一点呢,我不想我的孩子们那么懂事,一点都不想。
后来当我们都能够买得起大头鞋的时候,它已经变得再难以找寻,各种颜色款式的皮鞋、皮靴提供了更多的选择。而它即使还在,也极少有年轻人再去穿它,它已经变得不再流行,甚至是丑陋。我知道,它终于和我童年里那些大部分的物件一样被时代淘汰了。
很多东西,或快或慢,终将会被淘汰,也注定会被淘汰,就像这雪,无论如何美丽,也注定会融化一样。所以我并没有为此感到遗憾。只是会在下雪天的时候,偶尔又会想起它,想起那段时光,然后感到一丝怅然。
从雪中回到屋里,暖气很足,穿拖鞋甚至打赤脚都不会感到寒冷,与一门之外的雪天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我给老家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再次叮嘱她和父亲别不舍得开空调或者电暖。老家的农村没有暖气,而母亲又对煤气过敏,一烧炉子便会头疼,只是等我们成人后她才向我们提及这个毛病。我们提议把炉子装在墙外,只是管道伸到室内,母亲仍是拒绝。我们便考虑其他的方案,只是她对那些电力取暖的物件产生的电费感到无比的心疼,总是不舍得用。好在哥哥们也在老家,照顾父母一向比在外地的我执行的要妥帖太多,也实际的多,譬如他们会直接过去“强行”打开,譬如在这样的雪天,帮他们清扫院落。
这让我感到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实。
雪还在下,女儿已经起床,欢呼雀跃着下楼来,厚厚的羽绒服把她几乎包成了个粽子,只露着两只黑亮的眼睛,同时嘴里叽叽喳喳的要让我堆雪人,着实可爱。我不禁把她抱起来,再次钻进这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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