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刚参加工作时,带了一条粗布蓝白格子床单。
那床单很老派,就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每家床上都铺的一样,在反复的洗涤中纹路越来越粗脆,颜色越来泛白,质地越来越柔软。很朴实,也很亲切。洗净折叠时我注意到,两头由于怕水边被卷进去缝了起来,这本没什么奇怪,但我又细细看去,针角并不是出自缝纫机,是手工缝的,密集整齐,紧实服帖,手摸上去均匀舒适,非常见功夫。
我很感兴趣,问这是谁缝的,他说是外婆,老太太得知外孙到外地工作,亲手缝了这床单。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又异常充实,就像过了农历八月,秋风一下子饱满了起来,像桂花香气充溢在空气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因为那年,他外婆已八十有八。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感受。年迈的老人,戴着花镜,白天就着阳光,晚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整齐不紊,牢固熨帖。必是不舍,才有心;必是有心,才显情意;必是情意,才愿把悠长从容的时光一针一针缝在针脚里。
我对花功夫的事情有着难以言说的着迷。
比如我会细心地把喜欢的花样描在粗布上,绷上花撑,当针穿过紧绷的布时,发出的是粗粝爽脆的摩擦声,针来针去:平绣,回针绣,重绣,乱针绣,随心所欲,却针针有情有意。于是渐渐的,枯白的花有了颜色,有了生气,有了婉转的情致,成为每一个独一无二的它们。
比如我会为女儿不喜欢的朴素或有破洞的衣裤设计好花样,用细毛线或绣花线细心走针,既是绣花,又是缝补,每次都会换来女儿的欢愉。
比如我会花上五六个小时做面包,揉面,发酵,整型,再发酵,烤制,这是极具耐心的工作,不能要得一点急躁,要避免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才可烤出成功的面包。
比如我喜手洗衣物,浸泡,搓洗,再一遍遍用清水过,看着一盆水清似一盆水,再晾晒到阳光下,显得时光格外清透宁静。折叠时阳光和肥皂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里十分熨帖。
说不清为什么这些令我这样痴迷。大概是时光太长,总要放慢脚步才能感受到生活每一个微小细节的美妙,而与此同时,必须要用情意充溢,才能彰显丰富和幸福感。
后来女儿长大了,她跟我一样喜欢手工。剪纸,折纸,制作勋章和贺卡,做相框把自己的画装祯起来。她跟我一起给猫做衣服,我教会了她用针线,她花了很长时间独立给猫缝了一只沙包,呆拙质朴,很是可爱,但可惜猫不玩。
如果你问我什么是成功,我想大概就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带着尊重和欣赏,与生活合二为一。享受彼此,珍惜彼此,感受彼此,同进共退。
而如果你问我什么是意义,那我想,意义是你快乐时的附属品,你快乐,它会被无限扩大,不离不弃。
那么,我们每一步都是针脚,必须亲自丈量好尺寸,亲手缝制,细心穿针,匀力引线,或疏落或紧密,按照自己最喜欢的节奏,像徐老师的外婆一样,就着阳光,就着昏黄的灯光,把心意洒在漫长的时光里。
作者简介:苏小旗,78年生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凭心生活,听心写字,喜欢一切需要花费时间打磨的东西,是为情意。笃信“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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