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针脚

作者: 郭娟妃 | 来源:发表于2019-02-25 15:28 被阅读14次

时光,这无疑是一个美好而忧伤的词语。它是一条河流,无始无终,它是一片沙漠,漫无边际。我们是什么?鱼,或者是沙漠中的一棵草?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

时光的针脚

时光于生活在繁华都市与静寂乡村的人有着不一样的宽度与维度。城市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的是人们匆忙的脚步以及仓促的汽笛,他们茫茫然跟着太阳旋转,眼中只有纵横交错的交通枢纽,他们无心抬眼望天空。乡村的天幕是被嘹亮的雄鸡撕扯开的,熟睡的人们不慌不忙,用自己最舒展的姿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再披衣下床,或点火起灶准备早餐,或推窗开门望向远山…

时光的针脚

峰翠山弯,某个清晨。

鸟儿啼鸣,婉转如古诗;雄鸡振翅,欢呼着衔起了旭日;潺潺小溪,清澈如明镜;溪上小桥,满载着欢快的脚步;桥头老屋,袅袅炊烟正在升腾……

老屋是一座百年油坊,它看着有些苍老:远望整座建筑,呈现的是灰黑色调,黑色的瓦顶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了,墙体上的木板条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袭下业已斑驳蜷缩,由石头砌起的地基上满布着苔痕。这是一个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仍挺立着的耄耋老人……

时光的针脚

阳光透过稀疏的木板条照射到油坊内部。那被木板横隔开的耀眼光芒犹如一支支利剑劈开了老屋原本的沉寂与黑暗,悬挂在早已被烟熏得漆黑的房梁上的灯泡此时有些垂头丧气,似乎在抱怨阳光这不速之客占尽了它的风头……此时的油坊犹如被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粉,它一改往日的陈旧逼仄,乍一看竟有了富丽堂皇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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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满眼的光芒中,老人满脸带笑地扛着一大袋茶籽进门,在门框边被定格的瞬间竟是通身的辉煌。灿烈的阳光带给了这座百年油坊新的面貌和无限生机……

作坊主热情地向老人打着招呼,询问他今年茶籽的收成如何,老人的言谈中难掩兴奋之情:“今年的天气很好,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在茶山上照料,所以比起去年多收了好几百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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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座伫立于三溪乡溪源村的榨油坊始建于清末民初,当时由三家人合建。在那年月这算是有些影响的手工业了,它为各家各户带来了不少的收入,用以维持着他们的生计。新中国成立后,在公社化运动中,油坊被集体化了,由集体组织生产,收入集体分配。小小的榨油坊,在时代变迁中,为当地的油茶籽加工,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改革开放后,它又回到了原有的主人手里。

时光的针脚 时光的针脚

近百年来,油坊虽几经易主,虽略显残败,但它的生产方式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烘烤、磨粉、过筛、锅蒸、制饼、上架、挤榨、出油等过程,基本保持了原始榨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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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后的两三个月间,油坊是最为热闹的。乡里乡亲都满载着自己这一年的收获——茶籽,来到这里,等待作坊主把它变成金灿灿的茶油。这样的日子里,阳光大咧咧冲进油坊,而油坊里氤氲的茶籽香气又迎着刺眼的光线从木板的缝隙中喷薄而出之后随风飘散。每天,整个村庄都会沉浸在这茶油特有的香气里……

沐浴在这茶油清香里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的是无限的喜悦与满足……

时光的针脚

自然,这在空气中弥漫了百年的茶油香也吸引了无数对它怀着崇敬与好奇的摄影者的目光。他们远道而来,身上扛着的不是茶籽,而是能把这百年来一直沿袭的手工艺详尽记录的摄影器材。面对着这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时光的针脚

毋庸置疑,我们身处这个时代,变化实在太快,快到很多事物来不及沉淀就已经一闪而逝,快得让我们无所适从。那么,百年油坊的存在就是让我们稍稍放慢脚步,稍稍左顾右盼一下现在的生活或者适当顾后,回望一下时间的背影,也许,从油坊里我们也可以获得一份精神上的依托和心灵上的依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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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瞬间结束了它百年的光阴,留给后人的就只有那些恒定不动的摄影作品了……

失控的大自然会在我们内心激起最原始的恐惧。我们一直深信,人类是天地万物的主宰,是上帝将这片大地交给我们统治。我们需要这种幻觉,就像夜里我们需要灯火。但真相却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更可怕:原来,我们是那么的脆弱,仿佛被龙卷风席卷的小树,而我们深爱的家园根本经不起洪水的摧残,很可能转眼之间就会变成一根根的漂木。我们把根基扎在动荡不安的大地上,千万年来,山峦起起伏伏,干涸的海洋化为平野,而我们的家园就建立在这不断变迁的大地上。人类无法永生不死,而我们一手建立的城镇也不可能永恒不变。大地只不过就像一列路过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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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混浊的泥水里,眼看着水面慢慢淹到腰部,四周是无边的灰暗,回荡着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眼看着大家奋力挣扎,拼命想挡住那沛然莫之能御的滚滚洪流,你就会明白这一切所代表的真理:人类永远无法战胜大自然!但在灾难面前我们却不能放弃对生的渴望。眼看着河岸一寸寸被冲毁,眼看着滂沱大雨滔滔而下,没有人相信河流会为我们改变流向。从来不可能。然而,我们依然必须坚持下去……

泥水从隙缝间泉涌而出,仿佛浓汤从断裂牙齿的空隙流出来。电光火石之间,油坊被卷入了滚滚洪流之中,连同它残留在每个墙角木缝中的茶油清香也一并被吞噬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沧海桑田,云谲波诡,人们望着往昔美好的家园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在风中,在雨中,他们欲哭无泪……

风停了,雨住了,天也放晴了,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此时已是浑黄一片。曾历经无数风霜雨雪也未皱眉动摇的老屋此时却颓然倒下了,或许在倒下的那一刻连它也不明白到底是它太老了还是洪水太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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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倒下了,屋下的石头用它坚毅的表情记录下了这惨烈的一幕。石上的苔痕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映入了我们的眼帘,这似乎总是让人灰心和悲伤的事物——苔迹的出现,让时光显得斑驳可疑。苔迹似乎也是颓败的征象,无人了,或者荒芜了,人去马稀,时光寂寞。苔迹也会很快占领这些断壁残垣,而后占领我们虚无的内心……

不知,时光的针脚是否能把这沿袭百年的珍贵画面重新细密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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