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立在她面前,房门开着的时候。是她打开的,还是它推开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里除了她,就只有不满九岁的儿子,而儿子就熟睡在她身后的床上。但她的面前,现在真真切切地竖着个人影,至少高出她一个头的人影。
她是穿着睡衣起床夜解,手机不在手上,即使在手上求救也来不及了。所有平常读到、看到和听到的,都没有这种近距离突兀面对的情景。她不能装睡保命,因为她此时已经站在那里,也不能报出密码缓解危机,因为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存折始终接近清零。对抗?似乎更无可能,它矗在她面前是那么庞大,况且还有身后睡着的儿子,谁也无法预计对抗的后果。她也忘了曾经设想过的,遇到这种情况时如何试图从心理上唤醒良知的那些语言。
她没有恐惧感,只是极度地悲伤和绝望,这让身体孱弱的她立时艰于呼吸。是的,她无法呼吸了,她用双手按压胸部,挣扎着张大嘴巴,却是如同那黑影后的黑夜般无声无息。
然后,她醒了。她走出梦境救了自己一命,醒时双手还紧揪着胸前的衣服,还不得不连续大口呼吸才缓过气来。
回想刚才梦中的境遇,她心有余悸,侧耳倾听好久,确定房屋内确无异动后,赶紧起床检查所有的门窗。丈夫在家时习惯每天睡前闭紧锁牢全部的窗户,大门和房门必得从内反锁。她不习惯,她喜欢让夜间不含汽油味、不夹嘈杂声的空气进入房间。而且,她始终更愿意崇尚一份信任。所以,没有特大风雨时,她一般都是敞着窗户睡觉。即使是现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她也只关卧室的窗户,其它房间都保持白天的敞开状态。她学丈夫那样,关好锁紧所有房间的窗戶,又去给大门上了反锁。
进入卧室后,她也没忘将房门反锁。但她再也睡不着了,她把那份信任锁在门外,心的宁静也遗落了,心上残留的只剩恐惧、忧虑和不安。锁,并没带给她任何安全感。
从凌晨一点到四点,她一直想着关于锁的问题。不知道锁是什么年代兴起的,它曾经锁住过什么,又倒底能锁住什么。反正现代人的生存似乎已离不开锁了,货车、小车、摩托车、自行车,无论什么车,人一旦离开,锁就得留下守卫,买房子其实也就是买那把开房门锁的钥匙。而且,你成为房主后需得换了自己亲自购买的,自认牢靠的锁,方能安心入住。就连随身携带的手机,它也是必需有配套的解锁密码牢记于心。可是,它锁住盗窃了吗?最后,她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锁,其实一直只是关于人心。深究它出现的理由和存在的价值,都只能带给人类更深层的绝望和悲哀。因为,锁,从来只是在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从来只能锁住人的良知,却未曾锁住过人类的欲望。而无尽的欲望,才是繁衍一切罪恶的本源。
也许,人类不应该还将大量人力和财力,投放在不断地研发更为精密牢固的放心锁上,而是应该提供更多瓦解锁的生存条件的平台,从根本上解决那些需要依赖锁去缓解的危机。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得找到锁住人心的那把钥匙,放出人类与生俱有的善良,让良知去对抗欲望。
这样想着,她便慢慢平静下来。锁,已锁了千百年,解锁注定不是一日之功。她决定,在自己的余生还是选择信任,为打开人间心锁尽份绵薄之力。这应当是人之初心在践行为人的基准道德,而无关你是生活在什么层面的人。
天色大亮,她起床打开门窗,同往常一样,欣喜地迎接并自由呼吸着清晨的清新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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