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第一次吵架，也会是最后一次争吵，我跟他在微信里用文字互相伤害着，他依旧那样，当我一旦惹怒了他，他说出的伤人话能万箭穿心。这次，他说他抗拒跟我聊天，说谁跟我相处都会脱层皮，他从来不愿关注我情绪，跟我也只是聊聊八卦，跟我也不过是瓜友。文字讨伐着我如何让他感到压抑、不舒服、厌恶，说我毫无边界、侵占他的空间，说我没有摆正一个朋友的位置，跟其他人比糟糕透了…
写这段话我是麻木的，上次听他说这些话时我崩溃大哭，也不过是半年时间，我跟他关系已经降到冰点。而这次一个“八卦工具人”成了他为我们现在关系盖棺论定的标签，也就是他跟我连朋友的情义都没有，我对于他只是个工具。
刘擎教授在《奇葩说》说人不仅仅是工具，人更应该是目的。我跟他委屈地哭诉我没有被他当个人去关怀，他说他给不了。
我跟他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如此冷漠无情的，还是一开始就是，我感到一阵寒颤。再回想2020的每次争吵，我每次都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小猫独自舔伤，像一个穷苦人家跟雇主要多一点粮食，却每次都被无情训斥，如被当牛鬼神蛇一般驱走。
而我怕我连文字的叙述都带着自我认知的扭曲，把自己描述成一个需要怜悯的人，而不是理所应然的情景。既然是我要，我又凭什么一定能有所得。像黄执中微博解答的一句话写到：觉得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都需要一种理由，这是痛苦的典型根源。我的痛苦就是我爱了他三年，他最后把我当工具，但凡我控诉他对我缺乏对人的基本关怀，他就指责我要求过高。而理性来说，这里面，可能是自己的问题更大，我爱他是我自己的事，凭什么当做交换筹码，我有要求，他本身有拒绝的权力。
上面这段文字能反映我这一年反反复复的心绪，就是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是我内心的大象，带着失望难过委屈的情绪控诉着，一个是我的挥鞭人，用理性第三人视角让自己冷静接受现实。但两人谁也没战胜谁，大象经常失控地在内心的田野上摧毁着一切希望的种子，当对方越无情地训斥，大象越是撞南山一般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挥鞭人也屡次抽打，反思到否定，把期待碾碎，把妄想碾碎，把既有自我碾碎。如今的心态是麻木的，就是当对方再万箭射来时，我没有站在那，而是早躺平。同时也对这一场万箭齐发早已预料，因为也知道自己的确有一些过界的言语。这“过界”是站在他视角知道的，而实际还是带着我的渴望。就我明知道那些言语会让他感到过界和不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剥离看到我的渴望，和他认为的过界，我的渴望来自于我的自我，他认为的过界是来自他的自我，我俩之间的这种矛盾是我们关系的错位，其实很复杂的，我理不清，而试图跟他解释时，也从来说不清，他更是从不思考这因果，从来只是回避矛盾。
我先说说我这个自我。2018年时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但这种喜欢里一开始就带着害怕，这害怕来自过去的阴影，让我不敢去面对感情。我喜欢他什么呢，那时觉得这个人简单、真诚、轻松，那时我刚历经2017年一年的社会漂流，他的简单轻松能让我歇下包袱感，是我所渴望的。那时，一个社交达人是我最初对他的印象，但我并不鄙夷，反而无比好奇，我好奇跟我完全不一样个性的人是怎样生活社交的。于是从一开始，我就抱着好奇和探寻的渴望想走近这个人。
而当我对一个人有好奇和探寻欲望时，也是我对这个人喜欢的开始。我会听他喜欢听的歌，会走他走过的路，去到他曾去过的地方，我拿着放大镜去观察这个人世界的点点滴滴，把它印在我脑海里。因为我觉得爱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是去理解他、去懂他。也许我的爱情观很受《致橡树》这首诗的影响，我不愿做攀缘你高枝的鸟儿，是作为树站在你身旁，我们肩并着肩，根相握在土里，枝相伴在云里。
我的第一份感情也是这样开始的，我试图去理解他每一刻的喜怒哀乐，即便是本来没法接受的音乐，我也会听上一个下午，去找寻他会被哪句歌词所触动。那时是大学时期，时间多得可以溢出来，我能花一晚上咀嚼他说过的每句话，因他随口提到的想法去认真研究所有的资讯，比他所渴望的还要渴望他能心想事成。就是很想他好，想去成全他要的，哪怕牺牲自己。这种探寻中，我一点点拼凑对这个人的理解，理解他比理解自己要重要得多，于是我一点点发现他的各种渴望，也逐步发现他过往的伤痕。那时当他英语四级都总考不过时，我把自己都快积累成一个英语老师，给他熬夜专门定制的辅导材料就一大堆，当他因爷爷去世一个人去江边时，我会翻山越岭去找他，陪着他，听他叙说那些过往的思念。我以我以为的方式爱着他，但他从来不知道我所花的这些心思和精力，这份感情都充盈在那些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当我听他说他不想谈恋爱，因为他的第一份感情伤害了他时，我不知所措，我也没有什么恋爱经历，而我只能静静听他说着，内心祈祷他能走出来，其他的毫无办法。
于是第一份感情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一年多，当他需要我陪伴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准时出现，而转身我就泪流满面。那时我常一个人在学校奶茶店，看着满墙的贴纸泪如雨下，我内心冥冥中知道他的未来没有我，但我对他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只能是一个过客吗，每次想到这我都难过得不能自已。最终还是分开了，虽然我实在没想到他会以那样一种极其冷漠无情的方式结束了我们的关系。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当我的存在不再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侵扰了他自己时，我就可以被无情说滚开了。那时太单纯，觉得天塌了似的，脑袋一阵轰鸣，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但我没有足够了解人性。
中间隔了很多年，我也不再为此疼痛，时间抚慰了很多伤痕。
当2018年，我发现我再次有强烈的欲望想去探寻一个人时，又惊喜又害怕。我渴望走近他，遗憾总是没有机缘，而恰巧到来的工作机会让我跟他组合时，我内心的窃喜比工作本身还强烈。但走近之前已经有一些预警信号，我内心经历好些挣扎，给自己数着数说算了吧。那是当我发现他跟另一个女生走很近时，甚至我偶然撞见过他去她家时，我在雨中，看着他的身影，给自己下了第五次通牒，告诉自己不要。然后不知是我没有做到自己控制的原因，还是命运的捉弄，我和他还是彼此走近了，但他俩的关系一直如一根刺一般扎在我心底，像一个总认为黑夜里有鬼的小孩，总会在黑夜如魔怔一般害怕。
越走近，我也越控制不了自己，既害怕如过往一样会遭受巨大伤害，一方面又告诉自己要勇敢克服恐惧。也许当初我要完全一边倒向，也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要么因害怕完全不踏出一步，我也不会经受后面如潮水一般的伤害，要么完全克服恐惧，不顾一切地去撞南墙，但我都没有做到。
我的第一次表白他根本没看出来，我很精细地临摹了一张画，用自己通常会用的婉约朦胧派手法，十分委婉地写了一段话。那话里有一句是王小波对他爱人说的话。我计划了一个月，终于在战战兢兢中完成给他制作的一份小惊喜，连惊喜的路线我都在脑海里设想了很多遍，我知道他习惯午睡后几点起，起来后会开第几个抽屉。那次几乎是最像我大学时期会做的事，用尽心思，却只感动自己。
那时起两个小人就不停在我脑中打架，一个说你这样会带来无法避免的伤害，得尽快了断，一个说我要避免以前的魔咒，不如就勇敢一点。这两达成一致的做法是约他出来，把话说清楚，然后了断。
于是第一次当面的表白是混杂不同目的，那次表白远不及送他卡片于我更像表白，因为表白不是目的，了断才是目的。我不奢望奇迹出现，我知道我这次又是自己的独幕剧，我想尽快了断，不像再像以前拉了那么长战线。我已记不得我跟他说过什么，只记得第一次跟他绕着后院走了很久，他不喜欢我是能想到的，只是我没想到了断还是很难，他跟我说他害怕跟人了断，害怕这么措手不及地断绝，我一下心软了，毕竟是我爱他，听他说那些我实在心疼，无法果决。就这样，我又以他所想要的朋友身份陪伴着他，他们都假装看不到我其实是因为爱，才有朋友身份的陪伴。
那次后又隔了大半年，我发现自己真的又再次走近怪圈，跟以前的那次经历太多似曾相识，我非常害怕，这种害怕尤其是当看到他跟其他女生的亲密相处，甚至是亲密拥抱时，我感觉自己要疯了。我跟他开始了一些时不时的争吵，有一次我们再次绕着后院走了很久，我想结束痛苦，他哭哭哀求，甚至想骗我说他是gay，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我又十分心疼他这番做法，我真的不忍心，于是我又输了。
后面的经历就越来越艰难，工作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与他的关系夹杂着工作和情感，当我处于工作状态时是严厉无情，且自我要求完美的，可对他又夹杂感情，我又不希望他跟我合作有任何不开心，压力、矛盾、痛苦各种夹杂，有半年我处于很高压和焦虑状态，我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哭，或者跑去厕所哭，我感觉自己工作也处理不好，情感也处理不好，而我还无法对任何人说清，他也完全理解不了，只觉得我情绪化。
也有那么短暂的几个月我俩似乎在一种亲密关系里头，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眼里脑子里连梦里都是他。短暂的亲密关系里，我俩如镜子一般互相看见，我看到自己的抓狂、对人对己的苛刻、理想主义的非黑即白，以及自我的狭窄，那时我脑子里有个他有个我，会在两套三观体系里挣扎，我也把我的痛苦、三观体系传送给了他，我也看到了他的痛苦。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感谢这段关系的，就是那段时间他让我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即便是难堪的，他让我把那个自以为是的自我打碎了。
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也把我们本就摇摇晃晃的关系碾得更糟。3个月多月在家的封闭，让我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光靠互联网是不真实的，我失去了真实世界的感受，也失去了与真实的他的感受，因为处于疫情影响核心地带，我所经历的感受的，他也毫无知觉，我跟他断了那种可以互通喜怒哀乐的触点，于是渐生隔阂。疫情期间媒体总在说一句话，当你解封后你最想见谁，我第一想到的是他，可他未必想见我。当4月我终于解封，历经艰难回来时，他电话里说见不见无所谓，我一下如同被病毒封住的感觉，掉入深不见底的谷底，我的确不奢求他很想见我，但我没想到他并不想见我。那天是我2020年哭得最凶惨的一次，疫情期间都没让我那么难受，我实实在在地被这一句话击崩溃了，我哭了一路，晚上在朋友家阳台继续痛苦了一晚上，直到现在，一想到那句话就感觉如冷箭一般，比他不喜欢我更让我难受。
后面随着周遭的变化，我跟他吵得越来越多，每次试图再也不联系了，后面又不知怎地还会一起扯八卦，可能他变了，也可能我也变了。我从一个不怎么关心八卦情报的人，变成一个也会很自然地收集各类情报信息的人，在周遭环境动荡得让我无法相信所有人时，我似乎也能循着八卦情报获得一点点掌控感。
有段时间我痛下决心跟他了断，删了他微信。那次稻草是我发现他对我还不如他对其他人的好，我感到无比的卑微和被轻视。那断交的两个月让我从一种情绪怪圈里渐渐平稳，也让我从疫情期间积累的所有疲惫不堪，都得到一个舒展，也得以让我有机会沉下心来看看过去自己的模样，真的糟糕透了。我看到我对他的情绪暴力，那样子像及了我妈对我的样子，我也看到我对他连尊重都没有好好做到，侵略感的确很强，我本身也不该绑架他为我的安全感负责。当我回归理性后，我不再想着跟他了断，我第一次认真地跟他道歉。
直至这一次的争吵，我已能做到不像以前那样失控，而是理性地看到我的诉求和他的要求。我有时还爱他，有时也不爱，有时很讨厌，这次争吵中，我说想更多了解他，他说我期待太高、要的太多，他觉得有压力，我解释说是因为其他人没有像我这样想去了解他，他说他不想被了解。他没懂我想表达的，我其实是在说其他人没有像我这样爱他，我想多了解他，是因我爱他，而他不需要这份爱。说“爱”，我总迟疑，我不确定这算不算爱，我又爱他什么呢，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以为的简单、真诚和轻松的男孩儿，我又看到我们彼此巨大的差异性，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在怀念以前的感觉。
这一次当“工具人”字眼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关系中时，我在谷底又打了寒颤，断了那最后一点情怀，如今的他我都快不了解了，爱又从何说起。在回到他以前学校时，我感觉自己又做了件以前爱人时会做的事，走过他以前走过的路，想象他以前的日子。只是当他说起他前女友时，我还是顿时内心一片暗淡。
我对于他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一个八卦工具人，一份令人感到压力的情感，一个会情绪化的疯子，一个总喜欢谈自我谈哲理的无聊的人。而他对于我，是三年熟悉到见过彼此真实的人，这种人在我目前一生很少，所以我多少会有珍惜，不是他有多好，让我无比痴迷，是我知道缘分这种事很难得。
不过目前走到这一步，缘分难说好坏了，我还是挺疲惫的，几乎等于再经历了当年一次轮回，但这一次我更多看到相处的艰难，而我以为我会爱人，但实际爱人也是需要学习的，给到对方想要的其实很难，而在一段没有补给的关系里，我一个独幕剧还是很难撑下去。
我有预感到我们的关系走向陌路，我对他的情感在一次次被斥责被伤害中烧如灰烬，我有成长，可我又觉得内心感到苍老，在我这不知能否称为爱情的情感里，一次次将自己埋葬，他说跟我相处如同脱层皮，而我是将自我一次次毁灭重建。虽然期望是把剑能杀死自己，但对未来还是不能泯灭希望，有希望的底气是我已经毁灭过那些次了，下次总会更善于面对和处理，我希望能遇见一个真正能看见我的，愿意了解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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