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在中国屏风上》是毛姆为数不多的游记之一,也是一本让我一见钟情的作品。毛姆以独特的视角,从一本游记出发,带我们重新认识二十世纪初的旧中国许多的人和事。
音频选自喜马拉雅,虽然朗诵者咬字不是很标准,但款款道来,别有一番风味,是非常独特优雅的朗读。
9. 客店
天黑下来似乎很久了,轿子走了有一个钟点,一个苦力在前面打着灯笼。灯笼投下一圈淡淡的光亮,一路走来你隐约看见(犹如日常生活的长河中溅出的美丽浪花)一片竹林、泛着天光的一方水田,或者大榕树漆黑的影子。
时而一个晚归的农民,挑着两只沉重的筐子,侧身走过去。轿夫走得更慢了,但一整天下来,他们还是很有精神,快活地聊着天;他们哄闹着,有人唱出一段不成调子的歌来。
这时,路面突然陡峭起来,灯笼的光线照到一道粉刷过的墙上:你见到了城墙外路边的第一间难看的房子。再有两三分钟,就到了陡峭的台阶。轿夫们加快了脚步,抬着你进了城门。
小街熙熙攘攘,店家依然忙碌。轿夫们粗声粗气地喊让路,拥挤的人群分开来,你通过紧挨着的好奇的人群,如同穿过两排密匝匝的树篱。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黑乎乎的眼睛神秘莫测地凝视着。轿夫们一天的活干完了,他们快走几大步突然停住,向右拐弯,进了一个院子,到客店了。轿子放了下来。
这家客店有一个狭长的院子,部分地方堆放着杂物,两边房间的门向着院子。店里点着三四盏油灯,在近旁投下昏暗的光线,反而使周边的黑暗更为厚重。
庭院的前边挤挤地摆着几张桌子,吃饭或喝茶的坐得满满当当,有几个人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大火炉上,大锅里的水冒着热气,大盆里盛满了米饭。店里的伙计照应着,他们飞快盛上大碗的米饭,沏满不停端来的茶壶。靠里边,两个苦力光着上身,肩宽背厚,正在用热水擦洗。院子的尽头,面对大门,用一道帘子挡住窥视目光的是一间上等客房。
这是一个大房间,没有窗户,踩实的地面,房间相当高,这归功于整个客店的高度,而且没有天花板。墙粉刷过,露着屋梁,如此你会想起苏塞克斯的一间农舍。
家具有一张方桌、两把有扶手的木椅、三四张简陋的木床,上面铺着草席,其中一张还算干净,你可以暂且当作卧床。一盏油灯的灯芯发出一丁点光亮。
他们拿来了你的灯笼,你等着店里把晚饭做好。轿夫们现在说说笑笑的,他们卸下了肩上的重负,洗了脚,穿上干净的便鞋,吸起旱烟管来。
此时,一本大部头的书是多么宝贵啊(为了行装轻便,你随身只带三本书),你是怎样细细地读,唯恐漏掉每一页上的每一个字,如此你尽可能地拖延着必定读完的那个可怕的时刻!
于是,你非常感激那些厚书的作者,在你翻着厚厚的书页,计算你可以读多长时间,你真希望再多出一半的书页来。你不要求书写得清晰明了,这样的书读起来会很快。一个句子需要读两遍才能明白意思的那种复杂的措辞并非不受欢迎;一个含义深广的隐喻,赋予你无限的想象;一个意义丰富的暗示,可满足你认知的快乐,这些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此外,如果书中的思想得到阐述,并无深奥之处(因为你天亮就上路,一天四十英里的路程一半得用脚走),这种场合下你算是有本好书了。
店里突然一阵喧闹,你看见门外来了许多旅客,一伙中国人坐着轿子到了。他们占用了两边的房间,隔着薄薄的墙,你听见他们大声说话直到深夜。
你全身感受着躺卧的舒坦,得到一种疲劳后肉体松弛的快感;你目光困倦、闲散,浏览着门上精致的木格。院子里微弱的灯光透过糊在门上泛黄的纸张,背光的那一面黑黑的,看不清它的复杂图案。
最终一切都沉寂下来,唯有隔壁一个男子痛苦的咳嗽声。这是一种痨病似的反反复复的咳,听他整夜不停地咳,你不禁怀疑这个可怜的家伙还能活多久。你庆幸自己有着强壮的体魄。
这时一只公鸡高声啼叫起来,好像就在你耳边;不远处,一个号手吹响喇叭,一声长长的爆破音,随之一阵悲伤的呜咽;客店再次骚动起来;灯点上了,苦力们整好行囊,准备上路。
(本篇完)
读后感:有关毛姆文学奖
1921年,毛姆和杰拉德·哈克斯顿(毛姆的同性伴侣)在海上旅行遇险。死里逃生后,他们准备去爪哇待上几周,然后回国。
然而几个星期变成了几个月,差点淹死的杰拉德的身体依然很弱,到了爪哇后又感染伤寒病倒了,不得不住进南部海岸加鲁特的一家疗养院。
毛姆的身体也不舒服,患了结肠炎,于是他们待在这个宜人的小山城里,杰拉德接受治疗。
毛姆酷爱读书,只要一天能读几个小时书,毛姆就很知足了,毛姆一直把读书称作一种瘾。他解释说,读书是“一种必需品,如果被剥夺一小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像被剥夺了毒品的瘾君子一样烦躁(《总结》)”。无论在哪儿,他都会准备充足的书,旅行时也会带一箱子书。
可是现在,待的时间比计划的长很多,他沮丧地发现没书可读了,当地能找到的非荷兰语书只有歌德、拉·封丹和拉辛的课本。“我很欣赏拉辛,”毛姆后来写道,“但我承认,一部接着一部读他的剧本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
有了这次经历后,他决定再也不冒没书可读的风险了:他买了一个书包——一个皮底的帆布袋,虽然笨重,但容量大。从那时起,他都把书包装得满满的,每次旅行都带在身边。
这次落得没书可读的“可怕”经历,显然对毛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直接的结果就是他制订了一个计划。回到英国后他就立即给作家协会写了封信。他说,他希望用他的遗产设立一个年度奖项,鼓励英国作家“有机会在他们的'村子’之外生活一段时间”。
在远东旅行期间,他惊讶地看到生活在英国以外的英国人读的是哪类英文书,以及读英文书的外国人的数量之大。
总体上可以这么说,读者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读到更好的英文作家的作品。“我觉得很奇怪,我能发现这个悲哀的局面的唯一原因是,当今最好的英文作家都太偏狭了……他们对从生活中获得更广阔世界观的读者没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的几年,毛姆一直在贯彻这个计划,并最终为年轻作家设立了一项旅行奖学金,该奖项就是著名的“毛姆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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