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窗外

                                文/孙军

                 

        一日，邹奋进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教室里一阵骚乱。他抬起头，在教室窗外父亲正傻傻地看着他笑。父亲穿着一双旧凉鞋，戴着草帽，两腿裤管参差向上卷起，一只腿上还留有泥巴。双手向后反背着在教室门口栏杆扶手上摩挲。同学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恼羞成怒    " 不要再来学校！"  父亲无措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走了。

          邹奋进透过窗看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拐弯处。远方的山上，已欣欣然开满各色花儿，春意正浓。从窗口远望，远山像一幅油画贴在窗口。那山窝窝里一片红艳艳的紫云英，粉红的樱桃花像熊熊燃起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

        他的家就在那"火焰"里。一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庄。父母都是农民，整日在地里刨，就是刨不出收入。他每月的生活费常捉襟见肘。

        他每月初回家一次。带足一个月的米和咸菜，还有浣洗衣服。记得上次回去时绵延山岭的小路被春光和鲜花包围。两侧除了各种花的芬芳，还有蜜蜂嗡嗡作响。小鸟，山鸡，冷不丁落在他面前，坦然自若，这让他感觉很美，很和谐。不像在学校，同学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比较：成绩，家庭，穿着，消费……

          他只有成绩可以拿出来比较。这是高考前第五次模考吧？昨天班主任把模考成绩前100名同学姓名以大红喜帖行式张贴在校园显眼处。他一侧头透过窗就能看到，窗外邹奋进的名字始终在最上端。每次喜报他的名字同上次重合。他有时想:还不如他的名字不写，就用上次的呗。

        高考后，他如愿达成目标，进入到清华读书。他刻苦学习，课下勤工俭学赚取自己的生活费。他明白父母再也没有能力为他提供生活上帮助，他只有自己努力。四年很快过去，他顺利地毕业，有了事业，有了爱情，在首都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妻是同班同学，北京人。很欣赏他的努力，勤奋，向上和纯朴。他们工作上相互扶持，很快他当上了官，进入政界，混得风生水起。

        他曾想带着妻儿衣锦还乡，去看望千里之外的爷爷奶奶及"世外桃源"的家，都被妻拒绝。妻的眼里只有伦敦，罗马，香港，纽约等大都市和那里的繁华。他只有拼命努力，给妻经济上的"繁华"。

        一次"亮剑"行动，他锒铛入狱。多年来的财物全部充公，妻带着儿离开了他，房屋被拍卖，一夜之间，孑然一身。

      身陷囹圄，他特别想家，想满头白发的父母，想辛勤耕耘的老师，想村庄，野鸡，弯弯曲曲小路和漫山遍野的鲜花。每个月儿高挂的夜晚，他望着窗外，抚摸着铁窗发呆。

      一日生病，发高烧，吃了几片退烧药，沉沉睡去。醒来已深夜。月光轻柔地透过铁窗照在他身上，他感觉特别孤独，又冷。他虚弱地爬起床。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顶着月光，站在那儿。是他，是父亲！父亲踩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踩着两千多公里铁路，踩着生活，蹒跚地来看他。

        父亲穿着一身西装，西装极不合身。上衣像个袍子罩在父亲消瘦又佝偻的身上。父亲头发全白了，面容憔悴，嘴唇干裂，好像好久没食没休息了。他问父亲怎么来的，父亲说："扒车时错了方向，多耽搁了几天"说完舔舔干裂嘴唇，忙从肩上包里掏出十几个煮鸡蛋，顺着窗递进来。"你娘让我带的，家里鸡生的，无污染，不像城里什么都在变…"。

        他问父亲西装哪来的，父亲像个犯错的孩子，双手无措地摩挲着铁窗，看着他傻笑道：怕给你丢人，临走问村头二叔借的，二叔块大……"

    他顿时泪如雨下……

    窗外月光如水，世界朦胧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