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在姑姑家门口站住了脚,他放下悬在空中的手,调头下楼。
天还亮得很,按照原计划,他现在应该在兄弟肥陈家打游戏,他在心里咒骂了那个胖子两句。
“该去哪儿呢?”他一边四处晃荡一边活动着大脑。空地上聚集了一堆孩子,有的踩着滑板车互相追赶;有的高举着泡泡机,像在施着什么魔法,受惑的孩子聚集其下,争先恐后地戳着大小不一的透明泡泡。
他蹲下身系了个鞋带,脚底的缝隙里藏着几棵绿苗子,连这小东西都能找到地方容身,他却找不着,他想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区门前有家叫“怡乐站”的面包店,店里的面包款式跟店外挂着的招牌一样,二十几年都没变过。
陶秋挤进人群,朝着窗口里的老板娘大喊:“两个芋头包,要两个芋头……”话还没说完,他又被人群从左侧挤到右侧。
他觉得边走边吃有些对不起他跟人群激战十几分钟的努力,于是他找了张空椅子坐下,略带仪式感地打开了塑料袋。当酥脆的面包皮混着香浓的芋泥落入口中时,他觉得这笔交易一点都不亏,重要的是这两人间美味加一起也就才三块钱。
他吃着,嚼着,咽着。
他又想起姑姑说的那句“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他心底发酸。
为转移注意力,他戴上耳机,刷起手机。几天前的音乐节目片段得到了他的欢心,播放器里的音乐被截了道,现在回响在他耳道里的是一首《父亲写的散文诗》。
陶秋的父亲陶青亭,人称“兰芝镇大蜻蜓”,年轻时是镇上无人不晓的混混。俗话是“蜻蜓低飞要下雨”,形容他就变成了“蜻蜓一追,腥风血雨”。
陶青亭二十三岁成婚,对象是按摩馆里的美女技师吴晓霞。结婚次年,两人有了陶秋,同年,吴晓霞失了踪,传言她跟城里某位大老板跑了路。
陶秋从姑姑的口中听说那女人回来过,她总在背地里和小区的三姑六婆讲到他的身世。
“那年我抱着他在外面,那没心没肺的女人正对着我走来,她甚至瞧都没瞧他一眼。你们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浑浑噩噩一年后,陶青亭开始感受到肩上的重任。他把陶秋放在妹妹家,独自一人到城里谋事。
两年后他娶了东家的千金。这门亲事在当时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嘲笑说酒楼大王的千金嫁给了一个穷保镖,还有人不知道从哪捞到了小道消息,四处散播关于陶青亭二婚,家乡还藏有一儿子的消息。
这段不平等婚姻的牺牲品是陶秋,陶秋从此成了姑姑家的住客。逢年过节陶青亭总寻着各种借口出门见陶秋一面,离别时不忘给他塞个大红包。
“1,2……两周多5天。”陶秋皱着眉仔细算着开学的日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尼古丁能让他短暂忘却寄人篱下的愁苦。一条分享旅游美景的朋友圈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又重新屏蔽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第几次做这事儿他也记不得了,否则想起生母的样貌对他来说也不是件难事。
太阳落山时,陶秋到小区门口等他父亲。
“你姑姑说你没在家啊,去哪了?”陶青亭笑着问他。
“在楼下吃了个面包。”他说着,伸手从扶手箱里拿了包黄鹤楼。
“给我一根。”陶青亭嘀咕了句,“买面包都不知道给我买一个。”
左右车窗上各架了一只捏着烟的手。
“房子那事,快搞定了。”
空气结了冰。
“妈的,要不是老子去年换了个肾,这事早解决了。”陶青亭用带着火气的声音说。
陶秋没接他的话,他点了下车上的播放器,停滞了一下后,他切掉了屏幕上的《给儿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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