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

好久没理发了，夏天眼看就要到来，想到头发像野草一样疯长，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小到大，印象里没扎成过辫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还真有一次。大概在三四岁时的一个早晨，出门好像穿进了乳白色的雾幕，一层一层地穿，怎么也穿不过去。我妈妈带我去赶集。一起去的还有个堂姨妈。

等赶好集往回走时，能看到一点点太阳了，走到村口有个路廊时，我有点走不动。我妈妈说，那就歇一会儿。站定后，堂姨妈一边和我妈说话，一边随手给我扎了个小辫，说很好看的。

过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往回走。没走几步，我说不舒服。我妈妈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说不上来。堂姨妈问我是不是走累了，要抱抱？我说不是。我妈妈牵着我，一边和我堂姨妈说，她哪儿不舒服了呢？

再走了几步，我抬头看太阳，和我妈妈说，太阳是白色的。我妈妈矮下身来，看我，然后抬头看看太阳，又低头看了看我。头摸到我头发，顺手把我头发上扎的皮筋给去掉，还用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皮。我一下觉得被吊起来的感觉没有了。我抬头感激地看着我妈妈说太阳好了。她问我这下放松了吧。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正儿八经扎过头发。读大学时，同班女生在那儿打赌，说如果某天，我留长发，把辫子扎起来，她们就送我三十六个头花。我没理她们的玩笑，只是觉得三十六这个数字得罪她们了吗？怎么就被这么用来当赌注了呢。

她们说我的头发，那么顺溜，一般的辫子是很难扎起来的。还有人说，我应该去做洗发水广告。但电视上洗发水广告的都是长发的，像我这样长一点点就剪掉，长期留短发的广告明星，几乎没在电视里看到过。

我的头发发质确实还行，每次去理发时，洗头师傅都会说我的头发好。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个姑娘帮我洗头，她一边洗头，一边说这样的发质像七八岁孩子的头发那样，乌黑顺滑。我说谢谢她夸奖。可没想她一遍遍地用水冲我的头发，冲洗了好久还在冲。我问她，是在玩我的头发吗？她说是的，手感真好。我听完，鸡皮疙瘩一个个起来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不知道由于太忙，还是熟悉的理发师走了，我很长一时间没理发。头发居然张长了。对着镜子，我尝试扎了一个辫子。还没转身，就看到扎起来的头发散开了。再尝试，还是同样的结果。

心想我想要扎得起辫子，需要对头发预处理一下，或者扎完要抹点发胶固定一下。找了个头花试了一下，发现也同样有问题，头发要么由于打滑崩开来，要么头发就掉了下来。对着镜子，我哭笑不得。看来头花和皮筋不太想和我的头发呆一起。想想，我忍长发也忍了一段时间了。

急匆匆地出门，跑到一个街区新开的理发店，和他们说，帮我剃头吧。理发师嘁哩喀喳一阵子，我看理发店镜子里我自己的头发变得越来越短，头顶也变得越来越轻松。正美美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理发师小心翼翼地说，姐，我刚一不小心把一缕头发剪坏了。

我随口就说，没事，再剪短点就成。他说，姐，没法再短了，剪到露出头皮了。我说没事没事。付完钱，出门，找到另外一家理发店，和理发师傅说，帮我修理一下头发。

师傅一看我头发，乐了，怎么剪成二道沟了呢？自己在家整的？我说我哪有这能耐，一个理发师理的。他帮我理完，说，这么短，以后想留长发可难了。我说不留长发了，我要短发。

后来很长时间都在这个帮我修理二道沟的理发店里理发。一开始差不多每个月理一次，后来那师傅说我头发长太快，二十天就要理一次。那师傅帮我理发理了七八年。后来那个街区的临街房子被拆掉了，那家理发店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再后来，我也搬家了，又继续到一个理发店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去理发，每一次，师傅洗头还是会说，你的发质真好。去年有一次我理发，他还这么说。我说我头顶有一根白发，让他帮我拔了。他找了找，说只有半根，长不长的那种。我说要拔掉。他翻着我的头发，找了一会儿，说没了。我说继续找找。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大叫起来，这根白头发有一点长。我头皮一紧，他拔下来一根长一点的又亮又粗的白头发。

唉，还没怎么扎起过辫子呢，就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