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芳华
知道《芳华》是因为冯导的电影，国产电影中冯导对我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几乎近些年来的冯导的作品都在第一时间去影院观看，而且基本上都是满意而归。可是《芳华》却吊足了我的胃口。原本前期宣传已经热烈到了应有的热度了，可是就在大家准备购票的时候，冯导流着眼泪对着媒体说要改期，原因嘛，重新调整内容，说白了就是删减。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是让我很想知道这部电影到底有什么地方是不能让老百姓看到的？终于，上映后满怀期待的看完了影片。片子虽然一如既往的唯美，但是剧情总是有些不连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次加工”的原因，看过之后有两个问题一直不明所以：第一，这个故事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难道仅仅是讲一个故事，述说一段过往？第二，一部能让冯导为之期待长久的故事不应该这么简单，原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一直惦记着要看一下原著，一窥究竟。
《芳华》这本书不长，算是一部中篇吧，所以很快就看完了。其实我是不太看女作家写的小说的，总觉得力量上差点意思，就是那种不够劲的感觉。这一次看过之后，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有一点压抑，更有一点悲凉，甚至还有一点希望和释怀。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语言来形容它，所以读后感也等到了三天之后才开始落笔。
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的军区文工团，一个“好人”刘峰，向雷锋一样的好人，所有的好人好事都愿意做而且似乎也都做了，所有人的忙都愿意帮而且似乎也都帮了。单位里的优秀标兵，群众眼中的榜样，锦旗奖状一大堆，各种报告无数，就连印着大红“奖”字的洗脸盆啊毛巾啊暖水瓶啊这些“优秀纪念品”用都用不过来，崭新的被珍藏在宿舍的各个角落。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因为追求一个喜欢了许久的女战友，“触摸”了一下子对方的后背而被处理，被批斗，被下放到伐木连，最后因为对越开战而上了前线。战场上的刘峰依然是个“好人”！为了掩护队友受了伤，受伤后为了给邻近的战友送补给而故意给卡车司机指错路，最终导致自己少了一条胳膊。因为伤残而转业，因为残疾而失业，吃苦、白眼、住烂尾楼、与“小姐”同居，最后耳顺之年患癌症去世。平凡、平淡、平静。
先前的“何小曼”后来的“沈小曼”，一个因为父亲自杀，母亲改嫁，而极度缺爱的女孩。在家被家人嫌弃，进入文工团后被战友嫌弃，似乎这个女孩生下来就是遭人白眼的。就好像有些人做什么都会被人嫌弃一样，仿佛她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被别人嫌弃而成就对方那无处安放的优越感。小曼爱上了刘峰，刘峰却不爱她，从未表白却终生陪伴。上了战场而成为英雄，同样因为上了战场而精神分裂。突然地精神失常又突然地恢复正常，一辈子没有向刘峰表白，却陪了刘峰后半生。最后时刻跟刘峰一样，平凡、平淡、平静。
其实故事远没有我描述的这么简单，但是我不可能更不喜欢去复述原著，自己没兴趣回忆，读者也不愿意看。简单描述一下让没看过本书的朋友们有个大概，让读过此书的朋友们回想起来那些已经遗忘的或者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篇章而已。这本书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好人刘峰，女孩小曼。
“芳华”，多么美丽的词汇！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被称之为芳华！芳华是年轻的，阳光的，是充满朝气的，是美好而且难忘的！文工团的文艺演员的芳华更是美上加美，年龄是美的，人更是美的，美的绚烂，美的让人艳羡。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原本无比美丽的故事，开篇时却用这样的语句来描述他们朝夕相处的宿舍楼：“那是三十多年前了。我们的老红楼还是有梦的，多数的梦都美，也都大胆。”联想电影情节，想起来老红楼的腐朽、颓塌。旧的社会、旧的制度、旧的观念、旧的习惯、旧的道德标准、旧的价值观、旧的人。好人刘峰一开场就色彩鲜明，作者单刀直入的描写了他的“好人”特征，没有一丝委婉。可是同样在一开头作者却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刘峰的笑是羞涩的，谦恭的，笑大了，还有一丁点赖，甚至……无耻。那时我会想到无耻这层意思，十六岁的直觉。”作者为什么在故事的一开始就用上了这样的形容词？为什么好人会被十六岁的孩子的直觉感到了无耻？刘峰绰号“雷又峰”，表达他就好像是又一个雷锋一样的存在。作者在形容他与雷锋相似度的时候却有这样一段表述：“我再一次想，这是个好人。无条件、非功利的好。一个其貌不扬的身躯里怎么容纳得了这么多的好？我们这个世界上，也许真有过一个叫雷锋的人，充满圣贤的好意和美德。”看到这里我不禁要问：难道这个世界不是曾经真的有雷锋这个人？开篇时的这些伏笔为后面刘峰的反差打好了充分的地基，等到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似乎就没有那么意外了。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一些读者的困惑，困惑为什么一个表白就引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摸了一下后背就要被当做流氓？帮了做么多人，做了这么多好事的“雷又峰”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被千夫所指，被所有人背叛！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那个时代的人都在想什么？那个时代的人都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表述那个时代的荒唐的细节还有很多，比如何小曼跟“排长”用“小石头”定情，简直荒唐到了变态的程度！小曼对待妈妈那件红毛衣的方式也让人觉得脊背发凉。此时的小曼已经表现出了内心的扭曲，是不健康的，甚至是分裂的。这一切的描述都在让我感觉作者是在对我说：朋友，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太意外，因为这就是一个充满“意外”的年代！
故事的高潮是刘峰的“触摸”事件。在看整件事的叙述过程中，始终都有一句话萦绕在我的脑海，反复自问：“圣人不能有感情吗？圣人不能有生理需要吗？”有了“人”的表现了就不是“好人”了？被证明了不是“神”了，就连做“人”的资格和权利都不能有了吗？”所有人背叛了刘峰，只有小曼选择背叛所有背叛刘峰的人，所以她背叛了集体，最终被集体抛弃！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团长对于高原英雄的小曼的下放方式，小曼一直以来都是弱者，她没有被照顾，没有被帮助！除了刘峰没有人给过她温暖，就连团长最后都用这么冰冷的方式让她去经历最大的落差！到底是小曼背叛了集体，还是这个集体从来就没有接纳过小曼？
后面的故事进入到了战争、进入到了战后、进入到了久别重逢又再次杳无音讯。故事精彩但我没有留恋。直到看到大家多年之后，芳华不再时，对于曾经的年少无知的忏悔或者反思时的感悟，才最终让我明白了故事的真正意义。临近尾声，作者用了很长的篇幅描写了对过去那段历史的内心剖析，描写了为什么会做出那些荒唐与无知的举动，描写了为什么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代下会有那样特殊的想法，而在当时却那么平常，那么理直气壮，那么义无反顾！看到这里我感慨万千：
人性的弱点在这儿被暴露无遗！平日里，所有人对好人刘峰的嫉妒、不服、幸灾乐祸等等这些潜意识里的东西全部展示在世人面前！刘峰是近乎“完美”的，这样的人在大家的潜意识里面是要远离的，或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自惭形秽，才会保留下自己的一丝体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所以你不能跟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有任何瓜葛，尤其是人类那种近乎于动物本能的瓜葛！
此时，作者的反思和忏悔让我已经看得有些不舍了，不禁为她或者说他们找个台阶了。是啊，谁都年轻过，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刘峰的冲动是犯错，丁丁的小气是犯错，大家的批判也是犯错，在所难免。“芳华”虽然美好，但也是无知的，是不成熟的，是冲动的，是小气的，甚至是不明所以，人云亦云的。不管好坏，无论是否快乐，这就是芳华，这就是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光，每人如此。当芳华已逝时，它将成为美好的回忆，而且是最美好的一段。谁都错过，那本就是一个容易犯错的年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关键之处在于我们是否“不负芳华”……
文章的最后有一段文字很值得复述：“这回是我和郝淑雯笑得嘎嘎响。不快乐的人，都懂得我们这样的笑。放下了包袱，破碎了梦想，就是那种笑。笑我们曾经认真过的所有事。前头没有值得期盼的好事，身后也没有留下值得自豪的以往，就是无价的流年，也所剩不多，明明破罐子，也破摔不起，摔了连破的都没了，那种笑。就是热诚情愿邀请人家摸，也没人摸了，既然最终没人摸，当时吝啬什么？反正最终要残剩，最终是狗剩儿，当时神圣什么？对，就是那笑。”
芳华其实也无所谓负与不负，经历芳华时，谁又曾知道那正是芳华？我们都知道人生中有这一段生如夏花般绚烂的时光，可是谁又能知道属于自己的芳华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在什么时候终止呢？走过了也就过了，错了也就错了吧。抬起头，笑一下，继续走，或许还会再错，但也无所谓了，或许你还在芳华之中。
现在，打开书本之前的那种感受芳华之美的感觉当然无存，剩下的唯有对芳华中的无知的感叹，作者用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来明明本书，而其中真正描述的确实其中的苦涩，或许这份苦涩本身也是一种“美”吧？
原本以为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没想到作者继续着刘峰的人生，似乎没有看到他走完就舍不得放下一样。
大家都老了，刘峰也病了，最后陪在他身边的是小曼，两个人有着心照不宣的感情，小曼的是爱，刘峰的是情，但是合起来却不是爱情。突然间，作者一段原本是对自己这一代人的最后定义，却给了我心头重重的一击，原文如此：“对于师范毕业的初中语文老师刘倩（刘峰的女儿）来说，傻乎乎地忙了一辈子的不仅仅是她父亲，我们这一代都是多余的。我们是信仰平凡及伟大的一代人，平凡就是功劳，就是精英，好几十年我们平凡得美滋滋的。时代有它不可告人的用心，教导我们平凡了更平凡，似乎我们生来还不够平凡，似乎刘峰的一生没有被埋没在平凡中。”
现在能理解那个时代了吗？能理解那个时代的荒唐了吗？能理解生活在那个荒唐的时代里的那些人了吗？那是什么时代？这又是哪一代人？七几年的时候十几岁？六零年左右生人？天啊！这不就是我们父辈那一代人吗！心好疼！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他们的平凡，那种不平凡一些都对不起社会的平凡。但是现在看来，父母身上这份“主动”争取来的平凡似乎越来越伟大起来！多少次因为这种平凡而轻视了父母？现在想想多么自责！
我们看不懂父辈的“芳华”，但这不影响他们曾经的绚烂！我们的孩子未来也不一定看得懂我们今天的“芳华”，当然了，那也一样不影响我们正在拥有绚烂！那生如夏花般的绚烂！
芳华不会负我，我也必将不负芳华！
薛鹏
2018年5月7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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